第四回:學堂窺課
隨着趙大的死,魏忠賢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從此世上再無一人能為楊家報仇雪恨了。
魏賊開始了肆無忌憚的狂笑,今後朝堂之上唯我獨尊。魏忠賢不會明白義不顧死的道理,楊漣的浩然正氣,正影響着良知未泯的人。那個在趙大鞋中放入絲絹的神秘人,正是天牢的獄吏李二虎。
時值三更,趙大的棺槨被打開,有人將他扶起后,往他的嘴裏塞入一粒丸藥。稍傾,趙大青黑的臉,泛出紅潤之色。他向此人下跪,施以大禮。那人連忙將趙大扶起,告訴他,當初如果不是楊大人救了一命,自己早已凍死在荒郊。
趙大聽了雙膝跪倒,仰拜蒼天,那人將忙將趙大扶起,然後命自己的夫人將襁褓中的嬰孩交給趙大。嬰孩此時正沉浸在睡夢中,可愛的小臉現出一對酒窩。這是楊漣唯一的骨血楊存義,趙大暗暗發誓要將存義扶養成人,學好本領,替父報仇。
如墨般的蒼穹,籠罩着連片的濃雲,在遙遠的天際隱隱透着微弱的星光。浮雲蔽日終須散,這點點星光讓趙大看到了希望。從此年近半百的弱老攜一幼子,在無依無靠的險惡江湖,將歷盡艱難坎坷。
趙大抱着楊存義趁夜路疾疾前行,在這幽深冷凄的東山山林,時時潛藏着毒蟲猛獸,天空又是黑沉一片,山路更加的危險難走。趙大不能考慮這些,只有早日離開京城,才會得以平安。
趙大忍受着饑寒,憑着驚人的毅力趁着夜色竟然走出了五十多里的路程,此時天已漸明,他拖着疲憊的身體,挪動腳步緩緩而行。路邊茶肆已張幌迎客,一個老者正在擦拭桌几,沁人心肺的茶香和果點之香,更加刺激了趙大轆轆飢腸。他想到茶肆歇腳,一解疲乏,但是腳下如鉛的沉重,趙大隻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一位鬚髮斑白、慈眉善目的老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趙大正欲起身施禮,發覺存義竟然不在自己的身邊,他急的哇哇大叫。老者捋着長須衝著他笑笑,示意他不要過於激動。
少時,一位老婦懷抱存義從內室走了出來,孩子已經醒來,趙大看到孩子的嘴角還有未乾的奶漬。
老者對趙大說道:“內人剛剛給孩子餵過羊奶,你看他吃飽了多開心?”趙大看了這一幕,揮手不停地比劃着,老者知道他是啞巴,又帶着一個嬰孩,料想他的境遇一定非常的不幸。接着老者用手勢向趙大問了簡單的個人情況,趙大表示自己家鄉遇到了洪災,親人皆在洪流中喪生,只存下自己和年幼的孫子。
聽了趙大堪憐的身世,老者對趙大說道:“你孤身一人帶着嬰孩四處漂泊,難免會遇到各種災難,不如權且在老漢家裏住下,一來可以有片瓦遮身,二來可以與老漢我排遣心懷。我膝下無一兒半女,只有老婦相伴,不免內心凄苦。”
趙大此時感激得熱淚盈眶,少主如此年幼,跟着自己風雨漂泊,萬一有個閃失,自己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主人。他向老人跪拜,感謝老者容身相留的恩義。老者趕忙將他扶起,告訴他不必如此客氣,接着老人又提議與趙大結拜,趙大覺得高攀不起,揮動手臂表示拒絕。老人佯怒的對趙大說道:“你是嫌棄老朽年邁,不配與你結義吧。”趙大見老人言辭懇切,先行向老者叩頭。老者哈哈大笑,二人擺了設下香案,擺下祭酒,從此結義為兄弟。
趙大與老漢結義得知,老漢是山東濟南府人士,姓楊名保全,也是因為遭遇天災,帶着妻子遠赴外鄉謀求生路。趙大在楊老家住下后,幫着老漢料理農事、放羊砍柴,閑暇之時還用竹篾編些筐籠貼補家用。楊老交到一個好兄弟,一家四口的生活雖然清貧,卻也過的其樂融融。
光陰如水一去不回,轉眼間存義已經五歲,他每天幫着爺爺趙大,與義父楊老料理農事,上山放羊。趙大見楊老夫婦十分疼愛存義,因此讓孩子認其為義父。只是存義與自己爺孫相稱,趙大感覺對大哥十分不敬,但是楊老性情洒脫,不在意世俗虛禮。
這天存義正驅着羊群往山上趕,迎面來個三個孩子,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孩子對另外兩個孩子說道:“先生對咱們的課業管教的太嚴厲了,咱們弄些青烏草讓他出出醜。”另外兩個孩子拍手叫好。存義正當頑皮胡鬧的年歲,看到這三個頑童商量着捉弄先生,心裏覺得十分有趣,就悄悄地跟在他們的後面,想看看這個叫“先生”的,究竟是個什麼人。
三個孩童手裏拿了一些青黑的草,順着山坡飛也似的跑了下去,存義雖然年幼,但是常年在山上奔跑放羊,追這些比自己稍大的孩子,倒也並不覺得累。
三個頑童來到一個村口拐了進去,存義緊緊跟隨,發現他們進了一個簡陋的木屋。這個木屋前面擺着一個桌案,後面有一把掉了漆的破椅子。牆上還掛着一人的畫像,底下設着香案。存義不知道孔聖,只是覺得畫上的人穿着有趣,和自己的衣着極為不同。
頑童們找來一個罐子,將青烏草放在裏面搗碎,然後把汁液塗在了前面的桌面上,他們一邊塗抹,一邊笑嘻嘻地說道:“一會癢死先生,讓他抓破衣服在咱們面前出醜。”
塗抹完畢后,頑童們跑出了木屋。存義躲在木屋后的草叢裏,窺探屋裏的動靜。
過了不久,一位頭帶逍遙巾,長須飄冉的人,腋下夾着一本書,朝着木屋緩步走來。存義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個人,想看看他是如何出醜的。但是這個人走進木屋后,並沒有坐下來,繞着前面的桌子轉了一圈后,又走出了木屋。
此刻先前的三名頑童哼着歌向木屋這裏跑來,先生見他們來了,笑着對他們說道:“你們三人今天倒是心齊,怎麼一起到學堂來了?難道是事先約好的嗎?”三名孩子心裏有鬼,聽到先生說出這樣的話,嘴裏吞吞吐吐地說道:“沒……沒有…….我……我們半路碰上的。”先生聽了他們的話后,只是一味的冷笑。
進到木屋后,先生對三名頑童說道:“今天為師給你們講一個程門立雪的故事,讓你們明白尊師重道的重要。”講完了故事後先生又對三個孩童說道:“今天的作業就是讓你們給先生打掃桌凳,現在你們去打些清水,把先生的桌凳擦拭乾凈。”
三個孩童不敢違拗,打來清水開始擦拭桌凳,很快他們的手就變得濕漉漉的,先生這時對他們說道:“你們手濕,用褲子把它擦乾再幹活。”過了一會兒,青烏草的作用開始顯現,孩童們覺的自己的腿上奇癢不止,紛紛把手伸進褲子裏抓撓。先生在一旁看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存義在外面也偷偷地笑。孩童們此時都紛紛跪下,向先生告饒,表示以後再也不敢藐視老師了。先生給他們塗了止癢的草藥后,命令他們都面向牆壁站好,罰他們背誦《論語》。這三個孩童雖然學習《論語》已有三天,但是始終沒有領悟該篇的要義。先生拿起戒尺把他們打的手都打腫了。他一邊生氣,一邊逐字逐句地給他們講解。存義躲在木屋的後面,認真地傾聽着。存義的父親楊漣天生就聰慧明達,看書過目不忘,存義承繼乃父遺風。待先生講完了《論語》要義,存義也已經全然熟記於胸中。聽到先生的精彩講解,存義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何人在外面窺聽?”先生放下書,從屋裏走了出來。存義不想惹是生非,他轉身正準備離開。先生在後面厲聲呵斥道:“窺探他人所學,亦為不恥之舉,今天你若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莫要怪我的鐵尺不講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