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乞巧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顏容;乞我爹娘千百歲;乞我姊妹千萬年。”顏歡一邊打着五綵線,一邊心中默念。先前吃過了巧果,這會也不覺得餓,又想起昨日作罷的親事,心中難免不悅。青梅竹馬,歷來佳話,她雖無心做那顆小小的清梅,奈何偏遇上多情的竹馬,可惜那竹馬鍾情自己也鍾情別人,最後實在瞞不住,婚約遂作罷。不論人前如何,人後顏歡半是委屈半是惆悵,只覺得當了回傻子讓人耍。正想着,一隻素手伸到眼前。
“回魂啦!”
“做什麼嚇我。”顏歡打掉那隻手,拍拍胸口。
“嘖嘖,我說顏歡,你好歹也是長安城裏有名的才女和美女,做什麼悲春傷秋,何況那負心人又不在,你做給誰看?”顏思嫌棄道。
“嘴巴這樣壞,我可是你妹妹,就不能說兩句好話安慰安慰我。”顏歡憤憤然。
“好啊,我來安慰你。”顏思想了想,湊到顏歡耳邊:“今天是乞巧節,那我請天上的七姐保佑我妹妹在燈會上遇一佳公子,兩人一見鍾情,你儂我儂,結為連理,從此紅袖添香,只羨鴛鴦不羨仙。”
顏歡聽罷,紅着臉去擰顏思,“說什麼佳公子,還你儂我儂,紅袖添香,真不知羞!”
顏思一邊躲着一邊笑:“你也說了,哈哈,哈哈哈!”
兩人玩鬧了一陣,都有些氣喘,索性坐下來繼續打五綵線。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顏思熬不住,將手裏的絲線一拋:“哎呀,不打了,不打了,咱們去看燈會。”顏歡深以為然。
七夕燈會歷來是女兒家的盛會。這一天,女孩們早早起來梳洗,儲水,還要穿針乞巧,打五綵線,吃巧果,拜織女,夜間燈會上放花燈進行祈願祝福。除女子外,年輕男子也會在燈會上題詩作賦,猜燈謎以博取佳人好感。
各色花燈迷人眼,燈上提着詩句“七夕今宵看碧霄,牽牛織女渡河橋”。“天階夜色涼如水,卧看牽牛織女星”。“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看了一陣,顏思提議道:“咱們也去放燈吧。”姐妹倆各執一盞蓮花燈,朝河邊走去。忽然,不遠處爆發一陣喝彩。燈會上才子佳作本是平常,然而顏歡一時心血來潮,拽着顏思:“咱們去那邊看看。”
兩人擠進人群,只見一青衣公子背對眾人,手持畫軸,對周圍的讚歎充耳不聞。
顏家如悅齋專收書畫,顏歡從小就對書畫頗為喜愛,見眾人對這公子如此推崇,不禁好奇。
她上前接過畫卷,只見畫上瀑布雄渾壯闊,瀑布之水恍若天上來,瀑布下一女子遺世獨立,舞步翩躚。整幅畫筆墨蒼勁,高風峻骨,意境悠遠,落款處提着“卿歡”二字。
顏歡不解,問曰:“‘卿歡’何解?”
答曰:“前塵故夢,往事如煙。夙世已矣,惟願卿歡。”那公子抬起頭,詫異地看着顏歡。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古人誠不欺我也。
顏歡自覺失禮,將手中的畫還給那公子,故作鎮定道:“公子雅作,若是公子不嫌棄,改日可到城東如悅齋一敘。”說完不等答話,拉着顏思快步走出人群。
“夠了,夠遠了,快停下。”顏思拂開顏歡的手,整了整衣襟:“話說得好好的,你跑什麼?那麼好看的公子可不多見,比那負心人強多了。”
顏歡大囧,無奈地看着顏思,覺着她姐姐怎麼就跟別人不一樣呢,悶然道:“人家畫看得好好的,我一把搶過來,問這問那,人家又不認識我,指不定怎麼想我呢。”
“怎麼想,還能怎麼想,不就一副畫嗎,人家才沒你那麼多事呢。”顏思不以為然。
顏歡不想跟她多說,提着花燈要走。顏思卻一把抓住她:“我覺得你剛才說得不錯,‘改日可到城東如悅齋一敘’,就是這句,看來你倆還有再見之緣哪,不錯,真是不錯。”
顏歡看着顏思和顏悅色道:“小妹剛才未免失禮,行的是是權宜之計,如果姐姐對那位公子念念不忘,那小妹願將‘如悅齋一敘’的機會讓給姐姐。”說完,迤迤然而去。
顏思在後面跺腳道:“這死丫頭,好心當作驢肝肺!”
不遠處,倆個青年並肩而立。
“陵鈞,沒想到你這皮囊夠唬人的,引得兩個小姑娘春心大動。”藍衣青年調侃道。
“藍旭,你真無聊。”說話的青衣人赫然便是剛才作畫的公子。
“無聊?那你在這兒看什麼,你不會是看上剛才那倆小姑娘了吧?還是其中的一個?”藍旭不依不饒。
陵鈞一臉漠然地看着他。
“算了,當我沒說。”藍旭改口道:“天色已晚,我們回去罷,莫要耽誤正事。”說完,倆人身形一閃,不見了蹤影。
夜色漸濃,顏歡回到家,倚着窗檯看月亮。看着看着,她又想起燈會上的公子,那驚鴻一瞥,着實令人難望。又想到“如悅齋一敘”的戲言,暗暗搖頭,覺着那公子應是不會去的,然而心裏卻升起一絲隱秘的渴望。她關上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時想到青衣公子,一時又想到她之前的未婚夫。想着想着,自己啞然失笑,她這樣胡思亂想,他們又不知道,而且,她不應該失了未婚夫,就去隨意肖想別的公子,那不是好姑娘該做的事。就當作是一場夢吧,睡一覺,什麼公子,什麼未婚夫,全忘了罷。
翌日一早,顏歡起來,果然感覺神清氣爽。她心情大好,也有了梳妝的興緻,對鏡綰了垂鬟分肖髻,又擦了水粉胭脂,細細畫了柳眉。鏡中的人盈盈秋水,瀲灧清波,細簪頭挑一點口脂,暈染出一片艷色。少女光潔剔透,這樣的好顏色,顏歡自己也十分滿意。孤芳自賞了一會兒,顏歡決定去如悅齋走一趟。然而不等出門,丫鬟嬋娟傳話,陸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