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消失怪事
“說起來,君上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時候,後殿的人未免太少了些。”
巫醫收回總是看向鳳陽殿的目光,重新落向主殿的後院。他可能再也找不到比這裏更冷清的宮殿了,宮人少的可憐,在房裏侍候的,加上面前這個侍婢,只有兩個宮人。
要不是熟門熟路,誰會相信這是魔君的寢殿,不曉得的,還以為是到了冷宮裏。
大概是因為人少,一旦出了宮殿,紗燈就不剩幾盞了,不然他倆也不至於一人提着一盞燈籠。
“原本是有些人的,雖然不多,數十人還是有的,不過都被君上派去鳳陽殿了。”小婢壓低聲音說:“而且君上不喜歡人多,似乎是怕中毒的一事……走漏風聲。”
那能走漏啥風聲,神魔兩界,誰不知道長玠和玄祉打了個兩敗俱傷。
巫醫捋了捋鬍鬚,不再多言。君上殿裏的事,還輪不到他一個巫醫來過問。
繁盛的桃花大朵大朵的凋落,梨花開了,又敗了。
鳳陽殿送走桃梨,迎來海棠,木蘭,桐花,最後又迎來馥郁的牡丹。鳳伶就這樣整日的坐在鞦韆上,看那五彩繽紛的花,發著無邊無際的呆。
宮人們不叫她老是這樣呆坐,生怕她看得多了,有一天也變成一株植物。
主殿後院,則是單調的苦澀味道,日復一日,沒什麼花樣,也沒什麼生機。
春天就這麼平淡無奇的接近了尾聲。
唯一比較令人意外的,是白有閑撤了北海和北荒的兵。這也是為什麼,魔界的整個春天能夠平穩度過。
平淡無奇,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不像天族,整個春天都亂七八糟。
白有閑撤兵,紫雲神君是最先凌亂的那個。因為她是拿了兵符悄悄走的,紫雲神君第二天醒來,就發現西南一下子少了千萬兵馬,婚約書也撕成了廢紙,散落一地。
再想拿回兵符,白有閑卻已經靠着兵符,回北海奪了大權,並且連同北荒也一併執掌了。紫雲神君連北海北荒的城門都沒進去。
沒人知道,白有閑為什麼突然撤兵,還撤的那樣毫無預兆。
於是神魔大戰被迫擱置在那裏。
緊接着,藍露對葯神見微的狀告,也在司文星君那裏一樁樁公開了出來。惹得天族上下一片嘩然,緊急罷免了她葯神的官職,要治她的罪。
再然後,就是天後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因着月份大了些,見微探出肚子裏的是個男孩。天後自然是要護着見微,哭天搶地的要求留下見微肚子裏的孫兒。鬧到最後,針對見微罪行的所有懲治,被定在她在生下天孫后執行。
天孫的父親沒有參與這場鬧劇,也未曾出面說過一句話。他的重傷,比起玄祉要好一些,主要是臂膀被鳳伶的琉璃凈火擊中后,又被玄祉用業火燒了一下導致的。兩重燒傷,將他本就破碎的元神,又毀去了些許,不得不閉關休養。
長玉被迫再次接手天族的大小事務,則是促成神魔兩界太平了一個季度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整個春天裏,玄祉的狀態時好時壞。
好的時候多半是夜間,可也是這夜間,小婢一個不留神,就看不住他。端個葯,倒個水,回來一看,人沒了,左右尋不着。
起初,小婢還如遇大禍,驚地帶着一幫宮人,滿院子的找。徹夜焦頭爛額,卻找也找不到。結果到了第二天,人又憑空冒了出來。
反反覆復,小婢也就不去尋了,總歸是看不住,總歸是會回來。只是每次回來,都會因為沒有按時吃藥,而複發嚴重的咳血症。這就罷了,偏生他消失的次數,還越來越頻繁。
“這幾日,君上咳的越發厲害,夜裏,還是不要隨便走動了吧。”
小婢委婉又小心翼翼的提醒他,玄祉端過葯碗一飲而盡,沒有言語。
他總是這樣,和他說什麼都沒有回應,冷漠的像是還留在數九寒冬。
丑時一到,小婢緊盯着玄祉,看他似乎是熟睡了,便稍稍安下心。夜風吹進來,很是寒涼,小婢被吹的一個激靈,連忙躡手躡腳地去關窗子。君上被下了毒后,便極是畏寒,這樣的風,自然是不能見的。
真奇怪,她記得入夜的時候,她就把這窗子都關好了的。
希望沒有吵到君上,小婢暗暗想着,又躡手躡腳走回去,路過玄祉塌邊,下意識看了看。剛才還“熟睡”的人,又不見了。
瞧了一眼身後的窗子,小婢用手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臉懊惱之色。
更深露重,玄祉穿過一大片桐花,就被冰冷的露水沾濕了衣衫。外面的夜風吹拂,將衣衫貼緊皮膚,全是滲入骨髓的寒涼。隨着夜風,還有花瓣掉落的聲音,撲簌簌的,在靜謐的深夜裏,增添了幾許空寂。
肩頭碰到牆壁,更是穿刺似的冷意。
默默站在一大束花枝的陰影里,去瞧枝葉后熟悉的那間宮殿。
也不知道是怎麼沾染上的癮,近乎痴迷。就想看看這裏,她走過的地面,她撫摸過得花瓣,她倚過的迴廊。
天地一片寂靜,殿內沒有點燈。
他知道她在屋裏安睡,只要再往前幾步,就可以偷偷溜進去看她一眼,她應該不會發現。但一想到她兇狠的模樣,他便邁不出這一步,只怕她萬一發覺,又像上次那樣,握住簪子或是其他什麼,來傷害自己報復他。
那樣的報復,他受不了,他懼怕的。怕到不敢違背她的話,怕到思念成狂也不能見她。
只要讓他遠遠的站在這裏看一看就好,就這樣默默看一會那個宮殿就好。已經過去好久了,他不知道她這一日日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從痛恨他的情緒里走出來。
他把自己的東西都搬回主殿,就是怕她看到,又恨得怨怒不止,歇斯底里。
他們兩個……再也沒有出路了吧。
不知不覺又站了許久,久到他的身子被露水和夜風浸滿寒意,漸漸沒了知覺。
胸口一陣刺痛,忍不住想咳,趕緊捂住嘴,生生憋了回去。轉身連忙離去,終於在走出鳳陽殿的大門時,沒有忍住,低低的咳一聲。冷清的宮燈在他頭頂搖曳,照在他白皙修長的指節上。慢慢把手拿開,猩紅的血就從指縫裏滑出。
似乎可以聽見,血珠子掉落在堅硬青石板上的啪嗒聲。其實,和花瓣掉落的聲音,沒什麼分別。又回頭看一眼院中的花,不知不覺,那些花都從花苞變成了風一吹就會落下的花瓣。
以前他們那樣期盼春天,可是一整個春天,花是都開了,他們卻封閉在自己的冬天裏。也許,會永遠的留在冬天,再也走不出來。
這次,玄祉沒能像往常一樣,憑空在後院冒出來。天都快亮了,還是沒有人影。
小婢只好又帶着一群宮人滿殿的去找,才在高高的階梯上發現了消失不見的他。
那時,他竟連咳的力氣都沒有了。靜靜地倒在那裏,血把胸前的衣襟浸濕,又把白玉石做的階梯染上了突兀的顏色。
春天,還是要過去了。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