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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曦,”慧姐看她,“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人給你幾千萬拍個戲,你會不會說我不要千萬我要百萬?”
七曦抿嘴,搖頭:“不會。”
“所以你想這個是沒意思的,咱們好好拍戲,不出么蛾子,對得起人家的作品人家出的錢,該做的慈善也實打實做就好了。”
說完,慧姐試探性地問,“七曦,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季老師呢?”
七曦眼睫微動,一言不發地拿起畫筆繼續畫畫。
看她這樣,慧姐心中隱約有些明了,沒再說什麼,起身跟小於說讓她一個人待會。
倆人一起走了出去。
七曦畫了幾分鐘,偶爾放下畫筆,望着她也不知道她畫的是什麼發獃。
半晌,她眼眸動了動,掏出手機點開扣扣,手指慣性地下拉,點開了某人名字。
看着兩條信息又是發獃一陣。
這兩句話三天她已經看了好幾遍。
“抱歉。”
下一條是深夜發的。
“我要出差一段時間,歸期不定。”
好好的出差?
不是在休假嗎?
想起他說過,他隨時都沒有時間。
嗯!所以應該是真的出差。
七曦嘆了口氣,拿起畫筆繼續畫著。
C市清晨天還是灰濛濛的沒有亮起。
季樊脫下防靜電服,從保險柜中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了一下,已經沒電自動關機。
他站了下,而後穿上外套往外走,老雷走進來,“季樊,等下,一起走。”
老雷換好衣服后,兩人一起往測控中心旁邊的招待所走去。
C市的十一月已經十分寒冷,清晨更帶絲冷氣,天地間一片黑暗寂靜,只有微弱的路燈光照着腳下的路。
被風一吹,老雷縮了縮脖子,看眼季樊,調侃:“出去浪了一個月,專業倒是沒荒廢哈。”
“功勞是人家測控中心,”季樊腦海中還盤旋着數據,“飛船壽命還是受到了影響。”
“當初我們一起設計壽命也就是三年,現在已經是超期服役了,再說這次故障原因也不在總體設計上,”老雷打了個哈欠,用力晃了晃腦袋,“這飛船是你參與設計的第一個型號吧,也是我們第一次合作。”
“嗯。”
“成功了真要坐它去別的太空?”
季樊笑了笑,“一個人坐多沒勁。”
老雷思索了一下他的話,“什麼意思?你還想帶朋友?”
季樊跳過這個話題,看眼他一雙帶着疲倦的眼睛,“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老雷點點頭,突然笑了笑,問:“第一次見你,你猜我在想什麼感覺?”
“想……”季樊笑笑,“這人怎麼這麼還是那麼帥。”
“好不要臉,”老雷笑罵一聲,“怎麼說呢,也確實,第一次見你,心想,,喲呵不錯,來了個門面,結果才半個月時間,你就給了我一份總體優化方案,我心想不錯啊,這簡直就是才貌俱佳堪為良配啊。”
季樊無奈,“注意用詞,別給我們工科生丟臉。”
老雷嘿嘿一笑,冷不丁地說:“那要不我們來談談別的?”
“不回去陪老婆?
“現在還早,回去反而會吵醒我老婆,”頓了頓,“我想跟你談談錢。”
季樊腳步一緩,“老師跟你說了?”
“嗯,但不是老師,是劉總打電話給我,讓我旁敲側擊下,”老雷說著忽然想到,“我想着是你本身有什麼困難?其實是你家裏對吧?”
他恍然大悟似的:“對對,我想起來了,一個月前你接了個電話,講的是方言,那個電話應該就是你家裏來的,然後第二天看你就有點不對勁了。”
季樊沉默了一瞬才開口:“家裏沒事,是我心雜了。”
“那就好,”老雷鬆了口氣,也沒再追問,“我沒想到你真的要去投行,還真讓我有點好奇,投行真的那麼賺?剛畢業真的有百萬?”
“看人看機遇,金融危機前有人能賺到,我畢業那年屬於金融危機已過,所以如果做投行還會不錯。”
季樊掏出煙,遞給老雷一根。
老雷接過說:“當年我要是去Google也是高薪,不說Google,去NASA也不錯,不過不是身為外國人,大概也永遠接觸不到核心技術,而且一旦有成果還不是他們的,我可沒什麼全人類視角。”
“知道我為什麼從來沒挽留過你嗎?因為我從來沒覺得你會走。我一直覺得你和我是一樣的人,用我老婆的話來說,四個字,不合時宜。這個飛船是我們一起設計,一起論證,一起提的方案。我覺得你捨不得,我還跟人打賭,要是你走了,我就請他們吃一頓。”
季樊低頭專註地看着手裏的煙,“那你也請我吃一頓。”
老雷白了他一眼,“我有個問題,這飛船故障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我們這次三天就解決了,但是花幾個月的也有,要是真幾個月,投行能等你?還是你不管這邊甩手就走?”
季樊沒回答,他點燃煙,微弱的火光一閃而滅。
老雷見狀,也沒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他抽煙一向快,幾分鐘拉出煙盒又點了一根。
季樊皺眉:“煙少抽一點,對身體不好。”
“這不是熬夜提個神嘛,一會回家你嫂子見到我無精打采又得擔心了,”老雷想起一件事,“對了,我都差點忘了,你嫂子有個師妹,想介紹給你來着。”
老雷語氣有點酸溜溜地,“人家就看了一眼我跟你的合照,就問有沒有女朋友,長得帥就是佔便宜,當年我追你嫂子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呢!”
季樊吸口煙說:“幫我婉拒吧。”
“這不待考慮就拒絕了?我也見過一次,挺漂亮的,要不你先見見?。”
“不用了。”
見他不為所動,老雷也就此打住。
過了片刻,季樊自己開口了,“我最近,認識了一個……”
話頓了頓。
聞言,老雷精神一震,“女孩子?”
“嗯,挺機靈的,就是有點皮……”
“行啊,”老雷來了興緻,“剛剛休假認識的?”
“不是,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咋現在才談?”
他補充:“沒在談。”
“怎麼,人家不喜歡你?不至於吧。”
季樊沒有說話,眼睛卻很亮。
老雷立刻懂了,“你行啊,還真是寶刀未老啊。”
倆人抽煙說著話,漸漸的,遠方的天際透出了一絲微光,不過頭頂上的星星尚未隱沒,依舊星光閃耀。
宇宙浩瀚,億萬星辰,裏面有他和同事們以前耗盡心血做的一顆。
老雷的那個問題,如果這次任務要花一個月甚至幾個月,他會不會走?
他沒有回答,老雷沒有追問,因為他們心知肚明,他不會。
不由得想到一句話。
我是你,怎忍心將我浪費,愛的真實比虛構夢想可貴。
可這個夢想確是真的,是他最心靈深處的。
他現在的血液沸騰都是來自他的這個夢想,當血在熱的時候,抽身離開怎能做的到。
但季樊心底還是忍不住地再一次的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放棄?
已經有一陣子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以為他已經堅定,可是在這的幾天幾夜過後,竟然又有一絲動搖。
或許他該再想想。
應該會有辦法的。
最後一絲煙霧在眼前消散,忽然腦海中莫名閃過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此時大概正在甜蜜的夢境中無憂無慮地酣睡吧。
心頭剎那間浮出一絲柔軟,驅散了身上的寒意,他眉目舒展了些,回頭提醒老雷:“天亮了,快坐車回去吧!”
老雷沒有回答,手指夾着一根煙站在那動也不動。
季樊看眼他側顏,心中突地一跳,“老雷?”
瘦削的男人眼睛眨了下,卻仍舊沒有動,下一刻,整個人宛如崩塌般地向地面倒去。
這天慧姐又來到七曦姐,看到七曦這幾天的畫稿,有些感慨,“一個多月前你還是小白一個,現在真是內行了,你這畫如果不知道是你畫的我還真的以為是專業畫家所畫,你這技術,比賽應該有把握吧?”
七曦說:“技術再好也可能會輸,不好也可能會贏。一個月前我信誓旦旦一定要在比賽上贏,現在我突然明白,技術是不可控的,沒有穩贏的說法。專業選手會輸,我當然也會輸,只要表現出最好的自己就可以了。”
慧姐沒想到她有這樣的心態,這季老師不在,怎麼看着她反而穩重了?
慧姐待了會就離開了。
七曦翻出手機里的日期。
已經是十二月一號了。
季樊消失了整整十天。
不過,現在,她也不是很需要他了。
每天照樣一個人畫畫,技術照樣提升。
不過是少了一個人陪着她看她畫,幫她技術的分析而已。
七曦今天好像沒什麼心情畫畫,點開微信想找琪琪說說話。
然後新朋友哪一處有個好友驗證。
她點進去看,是季樊。
她到一直都忘記加他微信了。
她也不是個矯情之人,立馬點通過。
才剛通過,彼端發來個語音。
七曦也沒有猶豫,直接點接聽。
而然彼端的季樊卻沒有開口。
七曦忽然覺得一陣氣悶。
發語音來不說話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