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君子
“謝蔚哥辭官了?”
聞知謝蔚辭官之事,辛鳶的驚訝絲毫不亞於寒玥。
“謝蔚哥?”
辛燁嗓音低沉,帶着明顯的不滿。
辛鳶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
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這也值得他打翻醋罈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他怎麼要辭官?”
辛鳶忙湊過來看謝蔚的辭官摺子,結果只看見力不勝任、掛冠求去云云。
“難道是因為刺殺那事?”
說起那事,她神色多了幾分複雜。
辛燁在崇城外遇刺那次,雖然所有人都萬分肯定的事,只是最開始大家都沒能找到相關的證據。
反倒是查來查去,竟查到事情跟謝家扯上了關係。
謝老爺子謝長夫也曾是顏家軍的一員,謝家雖然已經從文多年,但是謝家在顏家軍中還有舊人。
不知向太後用的什麼手段,竟策動了一位謝長夫副手的子侄,趁着聖駕被狨軍伏擊的混亂時刻,朝辛燁放了那支幾乎要命的冷箭。
當時箭雨齊飛,場面又實在混亂,眾人未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內賊。
等後來定下心神一查,大家才發現疑點重重。就這樣一路追查下去,這才將內賊揪了出來。
可惜他們動作到底晚了一步,等查到人時,對方已經先一步自盡了,什麼證據也沒留下。
再揪下去,牽連的是謝家。
這是向太后一早計劃好的。
一旦山陵崩,她就可以藉機將此事扣在謝家頭上,甚至捏造辛鳶與謝蔚的關係,將辛鳶推入萬劫不復之地,以實現獨攬朝政的目的。
可惜向太后想得太好,結果卻沒能如她預料的那樣。
無奈之下,向太后只能找到謝蔚。
之所有找上謝蔚,一是那刺客跟謝家關係密切,謝家本身就很難撇清。
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謝蔚鍾情於辛鳶。嚴格說來,他跟皇帝間還有奪妻之恨。
向太后以己度人,認為謝蔚定不會放過這個將情敵置於死地的機會。
她還不忘許以誘餌,如事成之後放辛鳶出宮,划塊豐庶之地給辛鳶做封地,再任謝蔚為地方官。
到那時,皇帝已去,山高皇帝遠,他們愛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管。
向太后小看了謝蔚,她自家自私狹隘,就以為旁人都跟她一樣,結果已明,向太后輸到最後,一無所有,已魂歸黃泉。
“刺客的事已經有了裁斷,跟謝家毫無關係,謝蔚怎麼還是想不開?”
就是有關係,也是有功無過。要不是有謝蔚在,她都拿不到向太后犯事的證據,也不會逼得向太后跳牆。
辛燁看着她鬱悶的樣子,不期然問道:“你說,在下定決心將證據交給你之前,謝蔚可曾掙扎過?”
尤其是向太后許出了那樣的條件之後。
“才不可能,謝蔚哥是君子。”
辛燁睨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君子也不是聖人。”
人心私慾,往往最是難把控。
辛鳶蹙着秀眉,對辛燁懷疑謝蔚這事有些不滿。
見她不高興,辛燁識趣地打住不說,改口道:“也別猜來猜去了,興許就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謝蔚累了煩了,想休息休息而已。”
“……也不是不可能。”
辛鳶神色一緩,抬眸望着他,“你希望他辭官?”
辛燁抿了下唇,“實話說我是不喜歡這人,不過他確有其才,他不為官,是朝廷的損失。”
“那這摺子你準備怎麼處理?”
辛鳶知道謝蔚的性格,他既然上了折,這官必是辭定了,誰挽留也沒用。
辛燁想了想,拿硃筆在摺子上寫了“不準辭官,准帶俸閑住”,“他想歇就歇着吧,等他什麼時候歇夠了,還能繼續回來做官。”
“也好。”
*
當回批旨意下來時,謝蔚已經打包好行囊,準備出門。
對於他辭官遠遊的事,他父母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反對,覺得他是瘋了,才會放棄大好的前程,掛冠而去。
他母親要死要活就是不許,他父親則將宗族責任都搬出來,逼他進宮將辭官的摺子討要回來。
為這事,家裏鬧得烏煙瘴氣。
最後還是祖父他老人家放話,父母這邊才消停了的。
“出去走走也好,出去見多了山水人文,見識了廣袤天地,人興許就想開了,也能放下心中那點執拗。”
這是祖父最後跟他說的話。
謝蔚知道祖父依然抱有期望,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放下。
面對老人家的期望,他沒說什麼掃興的話。
但是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已經完了。
當初在祖父面前、在辛鳶面前,他說得光明磊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已蒙上塵霾,再也光明不起來。
沒有人知道,向太后預備刺殺辛燁的事,他其實一早就有所察覺。
正常來說,他應該即刻上報,但是他終究什麼都沒做。像是被鬼迷心竅了一般,就這麼看着等着,放任事情的發生。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沒救了。
哪怕他後面做了再多,也抹不去這一切。
他已經無法堂堂正正地站在朝上,更無法面對祖父,無法面對辛鳶,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逃。
逃離京城,逃開這一切。
想不到他謝蔚也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想到這兒,謝蔚不由自嘲一笑,轉身上了馬車,命車夫駕車上路……
……
謝蔚離京后數天後,一封信被送入昭仁宮。
彼時,辛鳶正在凈室忙着給小初陽沐浴,並未瞧見,倒是剛從外面回來的辛燁先看到了。
“這是誰的信?”
“回稟聖上,這是謝大人托首輔大人送的,說是給娘娘的。”春雪如實回答道。
人都走了還送什麼信!多餘!
辛燁心裏一酸,倒也沒說什麼。
他在一旁坐下,忽然不知想到什麼,竟拿過信私自拆開。
他將信匆匆看了一眼,劍眉一動,“好你個謝蔚。”
“拿火盆來。”
春雪滿心詫異,但也不敢質疑,忙將火盆取來。
“阿鳶說你是君子,君子何能有暇?”
辛燁薄唇向上勾起一抹弧度,將信拋在火盆之內,連同信封燒個乾乾淨淨。
“這事不必告訴皇后。”
春雪遲疑了下,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