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棄醫從護 北雁南飛
那時的她們還是臨床班的大一學生，一則高護班擴招幾名臨床大一新生的消息打亂了她們的生活，撞擊出了跌宕起伏的漣漪，最讓她們心動的是既可以出國又免學費，當然最不願意想的是要改做護士和畢業后要在那裏工作六年的合約。
因為各種原因一番思索后夏帆她們五個-陸芸，夏帆，柯逸菲，霍貝和張曉梅一起報了名。陸芸懷揣着出國夢，夏帆只為了免費的學費，柯逸菲也許因為各種不滿逃避，霍貝沒考上理想的大學，聽從了父母的安排出國鍍金，張曉梅只為了她的自由宣言--我的人生我做主。
經過一次次過關斬將，最終她們和其他15個高護班的同學拿到了出國通行證。宣佈結果那天，每念到一個名字，都會伴着鏗鏘有力的掌聲，為每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生鼓掌。但是簽約那天，每一份兒合約都有千斤之重，承載着歲月的無奈之情。
“這不是我們的十年賣身契嗎？”一句有心無意的話，撞擊着每個在場的父母，在一片片銀絲白髮中久久回蕩。孩子出國十年，這裏邊有着他們驕傲，也帶着無奈和心酸。
而這時坐在台下張曉梅的父母除了離別之苦外，他們還有另一層擔憂。“她出國可以，但是為什麼一定要去新加坡，世界這麼大，去別的哪個國家不行啊。莫非這是註定的？”張媽壓低了聲音，衝著張父抱怨。“當年她媽帶着她哥不是也去了那裏嘛，直到現在沒有一點兒音訊，聽說那兒小的和咱們市差不多，那他們不就有很大的機會碰面嗎？你說我能不擔心嗎？”
“別瞎操心了，這事就我們兩個知道，當年福利院的記錄都刪除了，再說如果真是命中注定，那也不是我們兩個能改變了的，只要孩子高興，咱們就順其自然吧。”
“話雖這麼說，但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怕是怕沒有不透風的牆啊！”張母遠遠的望着笑顏如花的張曉梅，眼裏依舊有着無盡的憐愛，只是現在還蒙上了一層濃濃的不舍和擔憂。
就在夏帆簽了合約送走父親時她收到了一封信，是林子昂的。
林子昂，那個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秘密，一段扎了根卻未發芽的感情。他們是同一個村的。小學六年同桌，兩小無猜。初高中三年同窗情誼，無可取代。兩個人熟悉到會忘記彼此可以相愛，但有生以來夏帆從未幻想過和其他人在一起，她未來的生活里似乎只能有一個人，那就是她與生俱來一直依賴，崇拜，愛慕的林子昂。雖然她從來不知道林子昂心裏有沒有她。
夏帆:
“我知道你開學前為了學費東奔西走，小小的身軀吃了無數苦頭，我知道一向堅強好勝的你一切苦難都想自己扛。我記得你說過吃多少苦你都不怕，只要母親的病能好起來。我記得填寫志願時，我們心照不宣的想報同一個城市，結果陰差陽錯的天各一方。
夏帆，我相信這所有的麽難只會讓你更堅強，我相信我心愛的女孩總有一天會展翅高飛，在遼闊的空中畫下奪目的彩虹。我不是聖人，也不是超人，不能給你力量，但我會用我的方式一直堅守在你身邊，做你最安全的避風港。秋天到了，冬天的腳步也不遠了，期盼着寒假裏，我們同歸故里，促膝長談。我會一直期盼着，日裏，夢裏。你呢？”
林子昂
一個個鮮活的文字跳進夏帆眼裏，擠進腦海里，印在心裏。複雜的情緒像一塊頑石堵在她的心頭，又似烈火狂燒般劇痛。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告白嗎？這是一份兒遲來的愛嗎？為什麼偏偏在她剛簽了十年契約之後？
她仰起頭，任由眼淚痛痛快快的奪眶而出，只有這樣她才能殘喘着呼吸。冥冥註定中，選擇是那麼蒼白無力，茫茫天地中，飄若粉塵的人是那麼渺小無助。
那天夏帆一直在操場上怔怔的坐到了晚上。
12月12號，又一個永遠刻在腦子裏的日子。
那天的北京，霧雨蒙蒙，涼風兮兮。冬天的冷清包圍着聚散別離的機場，更是令人心生寒意。在機場大廳里，三五個站一起，送行的父母都在抓緊最後時刻叮囑了又叮囑。
來送陸芸的是她的高中同學杜鵬，他們避開人群選擇了個較偏僻的角落。
“記得高考報志願時，我們還想着一起去北京的學校，沒想到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你就要出國了。你這一步登天的速度，我只能做火箭才能追上了。”杜鵬先說話。
“你太誇張了，新加坡很近的，做飛機就能追上。”被離別愁緒包裹着的陸芸也忍不住噗嗤笑了聲。她喜歡杜鵬的就是他那種看似張揚跋扈的外表下也時時透着幽默的溫柔，他們兩個在同班的同學裏眼裏那就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歡喜冤家，一個冷玫瑰，一個火鳳凰。
“好，那等我以後自己造個飛機，開着專機去找你。”
“恐怕等你自己把飛機造好，冷玫瑰就成老玫瑰了”。
“那怕什麼，越老越香，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也就沒有刺了啊。”杜鵬笑着說道，這時陸芸一挪身剛好碰到杜鵬的腳，聽他這麼說順勢踩了下去。
“哎呦，是你讓我說的啊，下腳真狠，我可不管啊，如果踩出個什麼毛病我可真就不讓你走了，你得負責！”杜鵬忍着疼做了個金雞獨立。
“我讓你說你就說啊，你這個當了三年的霸氣班長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
“我只聽你的話。”杜鵬偷偷地看着陸芸。
“又貧嘴！”說完又是一腳，這下只是輕輕碰過，然後兩個人會心一笑。情竇初開的觸動，亦真亦假的承諾，朦朦朧朧的愛情隨着笑聲越飄越濃。
“反正到了那兒你一定要能寫信就寫信，能打電話就打電話，我勤工儉學，錢不夠了我給你寄去。”
眼看着要登機了，陸芸猛然墊起腳閃電般的在杜鵬臉頰親了一口。杜鵬順勢就一把把她抱在懷裏，哪怕只一下，他也要感受這青春花季的怦然心動，他也要把一刻的溫柔永遠留給心愛的人，即使將要面對的是未來無知的風雨。
夏帆的父母因為身體不好沒有來，為了不打擾別人的相聚，她就悄悄走開了。不知不覺中，竟然走到了電話亭旁邊。她摸了摸兜里僅有的一百塊錢，一番掙扎后最後還是撥通了林子昂宿舍的電話。
“他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哦，不是，好像昨天晚上就沒回來。”夏帆放下電話，失落感讓她覺得胸悶，一股冷空氣硬是鑽進了心裏。
此時的林子昂確實沒有在學校里，自從前天他收到夏帆的告別信后，他第一次嘗到了失眠的滋味。
從他記憶起，夏帆這個名字就在他的腦海里，他們是兒時的玩伴，他們是課堂上的勁敵，彼此相敬相殺。她聰明懂事，她堅強好勝，她有時也倔強的令人心疼。他對她了如指掌，他一直以為這輩子他們能這麼相知相伴一輩子。
但是現在她要出國了，一去十年。
明天早上的飛機。
他終於不顧一切的踏上了去北京的路。
一夜風塵，只為能見她一眼。
乘坐國航TZ357號航班前往新加坡的乘客請注意，現在開始登機，請到8號登機口做好準備。大廳的廣播摧促着每一個人，離別的腳步就在腳下，重聚的希望遙遙無期。飛機場生來就是五味摻雜之地，見證生離死別之所。登機前每個人都習慣性的回頭看，揮手告別的父母像是要永遠站在哪裏，揮別的手也不捨得慢下一拍。
夏帆也不舍的回頭望了望，雖然她知道哪裏沒有她的親人。但就是那一回眸，一個即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蹦入她的眼帘，林子昂，對那就是她的林子昂。她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心跳，忘記了馬上要登機。她飛奔着跑向林子昂。旁邊的空姐快速的攔下她提醒着登機門馬上要關閉了。夏帆還是跑到了檢票口，望着遠遠的站在入口處的林子昂，激動的不能自己。
他努力的揮着手，一潭的深情瞬間凍結了夏帆的整個世界。夏帆也拚命的揮手，任憑淚水串串成行。
“這位乘客請你馬上登機。”空姐再一次提醒。
“我會等你的！”林子昂喊道。
夏帆讀懂了，他的嘴裏的每一個字都傳進了她的心窩，她努力的點頭，努力的把他的每個細胞都印在腦海里。終於她還是轉身跑向了登機口。她不敢回頭，怕是一回頭就再也沒有力氣往前走。
她們還是登機了，飛機起飛的那一刻，隨着飄飄然的身體，心像抽空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