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在網吧混的日子裏，每當看到上網的夜貓子們在進行各種勾兌的時候，我總是習慣性的打開MSN，上面有一個我不認識的頭像，一直都是灰色，備註的名字是shan，性別女。可我始終不記得她是誰，只隱隱感覺她應該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好像還有一個美國妹妹，忘了她叫什麼名字了，很糾結。時間越長越感覺自己的記憶力出現了一些問題，每當天亮回到屋裏，躺在床上的時候，總會想起一些陌生的面孔，很多人和事的回憶出現了斷更。這個時候頭很脹痛，我只有不停的做體能運動才能剋制自己。

三個月後的某個深夜，街上傳來跑車發動機那種巨響，在網吧門口緊急剎車。一個穿着十分時尚的女子推門而入，年紀跟我差不多，也許比我小一點，一頭烏黑的披肩長發，五官長的很精緻，典型的時尚美女。門口坐的幾位網友齊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我這裏。

我以為她要上網，準備給她刷卡，結果她只是需要買一包香煙。這個時候街上已經到處關門了，附近很多人經常半夜過來買煙，我也沒在意，我一手遞給她香煙，一手拿她遞過來的偉人頭，結果她沒鬆手，我一不小心就把錢拉成兩半。我很尷尬，美女盯着我笑了，我知道她肯定是故意的，不過不能得罪客人，我接過半截大鈔，檢查不是假鈔之後，用膠水沾好，再找好零錢，結果櫃枱面前的人不在了，只聽見門外又是一串發動機的巨響，我拿着零錢追出去，只看到兩個尾燈留下的殘影。

幾天之後的下午，我起床之後到市區最繁華的地段，一是為了採購一點生活用品，二是為了在街上轉轉，我這個生物鐘完全顛倒的生活，不晒晒太陽，接觸一下正常人類，我怕自己會發霉。

我在超市買好自己的必需品，路過咖啡廳的時候，看見一個美女正對着我揮手，我愣了一下，還是立刻反應了過來，正是前幾天沒有找零就走的美女，我以為她要找我要回零錢，嘆了一口氣，只好老老實實的走了進去，摸出皺巴巴的零錢。美女也愣了一下，隨即大笑，邀請我坐下，然後拿起桌子上的香煙，給我散煙，自己也點上一支。美女自我介紹，讓我叫她外號，“虎牙”，說完還特意將她的虎牙露給我看。

看到我鬱悶的表情，虎牙笑的很開心，這性格跟外表完全不一樣。我感覺她似乎很喜歡捉弄人，把零錢放到桌子上，起身準備離開。虎牙又叫住了我，說陪她坐幾分鐘，待會兒幫她應付一個人，不但找零可以不還她，另外單獨付給我一張偉人頭作為報酬。我又重新坐了下來，按照她的要求坐在她旁邊。

幾分鐘之後，果然來了一位男士，身材高大，西裝革履，還戴着一副斯文的眼鏡。這帥哥看到我似乎不是很意外，面無表情。虎牙給他吐了一個煙圈過去，帥哥皺皺眉頭，指指牆上的禁止吸煙的警示牌。

帥哥開始說話了，居然是英語，而且虎牙跟他也是用英語交流。大概意思就是帥哥從小在美國長大，這次專門回來為了雙方家族的使命，跟虎牙結婚。而虎牙剛開始對他印象不錯，但是後來發現他這個人太死板，從來都不笑，性格上很合不來，所以開始反悔這門親事。而帥哥也表示很不喜歡虎牙，但是他從來不拒絕父母給的安排，所以才答應了與虎牙定情。現在喜帖都散發出去了，而虎牙開始反悔，讓他父母的顏面和家族蒙羞。希望虎牙能跟他回去，完成婚約。

我剛開始還挺同情這帥哥的，遇到虎牙這樣的女人，確實很悲劇。後來帥哥居然提到了我，說虎牙找個我這樣的小白臉，最多只能玩玩而已，不可能過一輩子，一窮二白，穿着沒品味，註定跟他們不是同一類人。我×！我承認最近幾個月不見陽光，皮膚白了很多。但是這傢伙的言下之意不是誇獎我的皮膚，而是說我吃軟飯。最氣人的是虎牙居然也不反駁，表示就喜歡找小白臉。我爆發了，立刻用英語反駁的說道：“請不要用財富的多少來衡量一個人的等級，我相信如果你不是繼承家庭的財富，沒有家庭給你提供良好的學習環境和機會，你可能還不如我，對不起，這場遊戲我不玩了。”

說完之後，看着虎牙和帥哥驚訝的望着我，我知道他們肯定在驚訝我這樣的小人物會說一口標準的美國英語。我瀟洒的把零錢摸出來放到桌子上，轉身離開了。走出店門，心裏有種莫明的不爽，拔腿就跑，不顧後面虎牙的叫喊，我心裏酸酸的，不知道為什麼，看着虎牙那一頭烏黑的長發，心裏總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當天晚上，門外又停了一輛小轎車，推門而入的正是虎牙。這次她的裝束比今天下午莊重多了，至少是長牛仔褲，衣服也不再是下午那種低胸，車子也沒有那討厭的轟轟聲。我假裝不認識，用標準的服務語言說道：“歡迎光臨，請問您用會員卡還是臨時卡？”虎牙摸出一隻香煙，用手撐着下巴，盯着我看，不時的給我吐幾個煙圈，熏的我咳嗽不止。我也不會跟她一般見識，盯着顯示器假裝很認真的操作着。門口一排老顧客盯着我這邊，集體不懷好意的盯着虎牙扭來扭去的背影。

氣氛很尷尬，最後還是虎牙的笑聲打破了僵局，表示對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很抱歉。那個男的是她父親從小指腹為婚的對象，說話有傷害我的地方，向我道歉。本來是想找我來氣氣他，讓他死心不再糾纏她，可惜很意外，我居然聽的懂英語，而且口音很地道，問我是不是去過美國，她也在美國留學過幾年，今年才回來，父母就開始對她逼婚。我一口否認自己去過美國。

虎牙也沒多想，問我在這裏一個月工資多少，我如實回答。虎牙吞了一口口水，沒做任何解釋，提出願意幫我介紹個工作，有沒有興趣，待遇是這裏的N倍。我原本對錢這個東西從來不嫌多，但是一想到他們下午的對話，雖然並不一定針對我，但是心裏多少有點糾結。我說讓自己考慮一下，虎牙也不再多說，留了一張名片給我。然後又摸出一張偉人頭買煙，同樣在我找零的時候，一溜煙離開了。只留下門口幾個夜貓子遺憾的眼神。

我二天中午提前起床，想起昨天下午帥哥說我穿着沒品味，我糾結了一晚上，玩遊戲都沒味了。所以我決定下午也去買套西裝，到了市區，轉了幾個大圈，一直沒有下手。原因很簡單，我喜歡的價格承受不了，價格能承受的我又不喜歡。終於我還是雙手空空而回，因為我如果要換衣服，鞋，內衫等等都要換的話，我沒那麼多錢。

晚上我盯着名片看了很久，最終還是將它撕掉了。名片上印刷的很簡單，某某集團的名字，然後職務上寫着CEO千金。我逐漸認識到，帥哥說的很對，我跟他們真的不是一類人，就算我換一身外表又怎麼樣。現在的我除了會當服務員，又能做什麼？沒有文憑，沒有專業，去了也是丟臉。我意識到自己必須學一門技術，為自己將來做打算了。從那天晚上開始，我果斷戒掉了遊戲。

過了幾天，虎牙又來找我，問我為什麼不打電話，就算不想來，也該打電話說一聲，真是沒禮貌。我感謝了她的好意，請她喝了一聽可樂，然後自顧自的看着網上的資料，怎樣ghost系統。最近白天偷看了技術維護系統，所以留意了一下，晚上拿破機器練手。

虎牙饒有興緻的一手拿可樂，一手叼着香煙，看着我鼓搗破電腦。不時的誇獎我兩句，不過用的是英文。我偶爾回她幾句英文，引來門口幾個老玩家的唏噓。就這樣，從那晚開始，虎牙幾乎每晚都過來上網，一邊玩遊戲（我的網游帳號），一邊看着我搗鼓。我很難想像，她那樣的家庭背景和文化教育背景，混進這樣的世界后，根本就沒有富二代的形象，一隻腳放到椅子上包成一團，一支煙在嘴邊，隨時熏的眼睛眯成縫。偶爾還尖叫一聲，爆到極品了。

從此網吧夜晚的生意好了很多，經常一大堆夜貓子玩家圍着她轉，虎牙也很大方，隨時跟他們兄弟相稱，經常是飲料不缺，煙也不用自己買，人緣比我好多了，有時候看我專心，會主動幫我去收錢，結賬。我也樂得找個免費的幫手，就這樣，我在電腦維護方面的基礎技術飛快的增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