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皮書
春末夏初,南方的氣候總是讓人感到悶熱而不適。
爺爺和我收拾了塊桌面,兩人趴在上面吹着小電扇吃着早飯顯得有些愜意。
我的名字叫做葛十一,這是爺爺起的名字。
爺爺說我是他撿來的。那天是大年夜,爺爺晚上喝茶回家路過一處公園,而我就被一條紅色圍巾包裹着放在一張公園石椅上。
他原本以為那只是被丟棄的小貓小狗,但我就好像感應到他似的,在他靠近后便啼哭了起來。
這天風雪很大,爺爺說我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個奇迹,當時的我小臉都已經凍得發紫,他見四下無人,便只好把我帶回了家。
這個家也就是我現在住的這間小屋子,一個簡陋的店面房。
爺爺沒有子嗣,把我帶回家后見我也沒什麼異樣,於是乾脆把我當兒子養大。
這一養就是二十年,期間這個小縣城的改變很大,但唯一不變的便是爺爺的這間小屋子,和我倆一貧如洗的家境。
小屋子外面歪歪扭扭的掛着幾個字,“定做棺材,花圈,紙紮。”沒錯,這是一家棺材鋪,而即使是做死人生意,同街道的其他花圈店也比我們過得要好得多。
至於為什麼爺爺不轉行一直做這個,用他的話來說啊,他這一輩子,離不開這一行,也學不了其他手藝了。
據我說知,爺爺早先是個算命先生,精通看相和卜卦,雖然得了些虛名,但也因此得到了不少孽障。
“我啊,是受了天譴,你啊,可千萬別像我一樣。你的命中注定劫難重重,需要貴人相助,如今你快二十,劫數已近,但爺爺我怕是再也無法護你周全咯。”爺爺最近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時不時就在吃飯的時候和我提起。
我把玩着脖子上掛着的那塊不知名金屬吊牌,上面刻着一個葛字,爺爺是把這個字定為了我的姓氏,而十一則是我的劫數,這也是我名字的由來。
爺爺說他為了看清我的命里,幾乎瞎了一雙眼睛。我的第一劫是幼年被棄,而其他九劫,也早已在這19年間被爺爺盡數化解,獨剩一劫會在二十歲前應驗,而今年,則是我的最後一年。
“爺爺,你別瞎說,我看得出來你的身子可還硬朗着呢。”吃着早飯,我望着正坐在我對面顫巍巍扶着筷子往嘴裏扒拉着稀飯的爺爺說道。
眼前這位老人,便是我的唯一親人,而我,是他兒子,也是他唯一的傳人。
爺爺的臉上清楚的顯露着他的面相。他的兩端眉毛尾端已經全部消失,鼻子略微乾癟塌陷。這是壽元將盡,欲死之相。
眉毛又稱保壽官,前段濃密說明前半生福祿康佑,壽元飽滿,而後半段消失,則意味着橫死或者遭遇折壽之相。
想來應該是爺爺為我看相卜卦而折損了壽元。鼻子乾癟塌陷,說明福氣已盡,鼻樑處的惡疾宮處並無黑氣和褶皺,顯示着壽盡之由不是因為疾病。而他的右臉丑位相門處有些黑氣纏繞,而且相對其他區域較重,這是78,79之運,爺爺今年已經78周歲,這兩年必然是要挨不過了。
得出如此答案的我倒不是真的咒爺爺死,而是爺爺傳授的本事讓我推斷出來的。
“呵呵,怎麼,又是這幅眼神,哼,你不說我也知道。雖然我們這一行看不清自己的命相,但是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啊。哎,今天的天氣好悶啊,看來是要有一場大雨了。”爺爺剝着一個鹹鴨蛋,呵呵笑着看着我。
我撓了撓頭,“爺爺,這天氣確實有些悶熱,但天氣預報說今天好像只是陰天啊,局部地區有雨。不至於吧,我們又成了局部地區?”
爺爺嘿嘿一笑,嗦了一口鹹蛋黃上的油漬后說道:“科學是科學,並沒有錯。但你看外面的黑雲,遮天蔽日的,天氣又這麼悶熱,這不下雨才怪。”
“爺爺,今天夏至了,要不要我出去弄只老母雞給你補補啊?這兩天生意還算不錯,棺材都訂出了一幅。”我瞧着放在一旁的那口大棺材,這是前天客人定的東西,鋪子裏剛好有現·貨,客人也看得上眼,於是約了今天來取。
“哎,老母雞就不用了,等會你去菜場買兩斤豬頭肉,再給我弄點大蔥來就好了,大蔥可是好東西啊,通五臟,達諸竅,去寒濕,避邪惡,消腫痛,化瘕積肉食…”爺爺開始嘮叨起來。
我也是習慣了他的絮叨,於是笑笑不與理之,將碗中之食盡數吞下後端着帶到了廚房的水槽中,“爺爺,你慢慢吃,等我回來收拾就好了。那我出門了,你自己在家裏小心點,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去吧去吧,我眼睛是不好,但又不是傻子。”隔壁正廳傳來爺爺的聲音,依舊洪亮,只是缺少了些許底氣,那是陽氣虧損的表現。
由於爺爺最近一直表現出這幅樣子,我也沒多在意,取了錢包便走出門。
行至街邊拐角處,看到空中那片厚重的烏雲,心裏沒來由的想起了爺爺之前說的要下雨,“哎,菜場也挺遠的,走過去十幾分鐘呢,還是回去帶把傘吧。”
心裏想着,又折回了老街上的自家棺材鋪內。
鋪子還是鋪子,但裏面卻多了一絲嘈雜,我正納悶,怎麼才出門兩三分鐘就有客人了不是?
於是也沒多想便從正門進入,小小的店鋪內果然擠了些人,仔細辨去那老舊櫃枱前一共有3人,兩名魁梧大漢西裝革履,一名禿頂老者被他們讓在中間,趴在櫃枱上像只蛤蟆一般,和裏面的人商量着什麼事。
“爺爺,來客人了嗎?我回來帶把傘。”我嚷嚷着喊道,示意着自己的存在。
那名中間的禿頂老者,聽聞喊聲轉過身來,表現出一臉笑容的對我點點頭道:“呵呵,胡天師的孫子這麼大了啊,叫什麼名字啊,讓大伯好好看看。”
我仔細一瞧后也沒認出這位自稱大伯的人是誰,要知道,我家在這小縣城雖然住了二十年,可卻是沒得親戚,逢年過節也都是在自己家裏將就着過了。
不過這人的面相給我第一印象很不好,當然不是那種惡人的不好,而是衰運,再多我就沒辨認了,因為他已經把頭轉了回去,顯然沒有想真的想要認識我,和好好看看我的意思。
“爺爺,什麼事啊?要買什麼東西我去裏面拿。”人家不打算理我,我自然也不想討這個沒趣。
爺爺依舊正坐在櫃枱內的破舊太師椅上吃飯,一個黑白電視機中播放着噪雜的節目和那個老舊吊扇組成了混雜的背景樂。但他的聲音依舊傳入了我的耳中:“十一,這位客人就是前天訂棺材的那一位,你去買菜吧,他們要的東西我早已準備妥當。”
我聽聞着爺爺的話便走進了內屋,拿了雨傘就走,這幾人比較奇怪,於平常的客人有些不同。看樣子應該不是只買東西這麼簡單。莫非是來求掛的?可惜他們終將失望,因為據我所知,爺爺已經封掛不知道多少年月了。
日北至,日長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極也。
有人說這天是太陽轉頭的那一天,但這天對我來說,卻是真的轉折點。
當我冒着傾盆大雨撐着傘從老街跑回家時,那名禿頂老者已經消失。而爺爺卻是少見的收拾了櫃枱上的早飯碗筷,一臉和煦的對着進門的我笑着。
“我靠,爺爺,你別嚇我,你對着我笑什麼啊。”我撣了撣身上的雨水,收起雨傘甩了甩后便進了內屋,留下一句話道。
“十一啊,今天這大雨一時半會估計也停不了,收拾一下鋪子我們關門吧,你上樓來我的房間,我有些東西要給你。”儘管我已經在隔壁的房間,但爺爺的聲音卻依舊穿透暴雨的噪雜和牆壁的阻隔,在我耳邊響起。
我對此依舊習以為常了,爺爺說他體內有罡氣,所以聲音的穿透力比較強。
“知道了,上樓小心點,我馬上過來。”我把買回來的豬頭肉很快切成碎塊,放入餐盤后納入了櫥櫃之中,接着洗完手便上了樓。
爺爺的速度是真的慢,就在我剛進入他房間時他似乎也才剛坐到床榻上不久,正用他那顫巍巍的手從床榻下方的柜子裏翻找着什麼。
“爺爺,你找什麼?不會是什麼傳家寶吧?嘿嘿,值錢不?”我有些好奇的上前幾步蹲下身子問道。
爺爺抬起頭白了我一眼:“小兔崽子,什麼值不值錢的,不是和你說過了嘛,我們這一行,碰不得太多錢,錢乃是因果之物,沾染太多必然得不償失。給你。”
我勉強笑笑,其實聽到不值錢的時候我已經對此無感了,爺爺遞過來的是一本破舊的筆記本,就是那種黃皮紙裝訂成的小黃書,書本紙張比較厚實,上面寫滿了蒼勁有力的字體。
“十一,如何,有沒有興趣啊?”爺爺見我隨意的翻閱着小黃書,眉頭大皺的問道。
“爺爺,你這裏面寫的都是些什麼啊?掌心雷,天雷破,火雲咒?”我往後又翻了幾頁,接着念叨:“靜心咒,破邪咒,四相陣,六合陣?你這是什麼啊?打傳奇呢,還這麼多法術。”
“呸呸呸,什麼傳奇,小兔崽子,這是道家秘術,乃是我年輕時候所著,裏面記錄了我會的大部分法術。”爺爺一把奪過我手中被胡亂翻閱這的小黃書,心疼的把它折好后說道。
“道家秘術?爺爺,你還是個道士?不會吧,沒聽你提過啊!”我有些狐疑的說道。
爺爺聽到此,重重的嘆了口氣,回道:“十一啊,本來我是沒打算將這些東西交給你的,只希望你一心學習看相之法,早日遇到你的貴人,平淡的度過這一生。但現在看來,晚了。你爺爺我大限將至,已經拖不得了,這本道家秘術,全靠你自己慢慢參詳了,你要記住我以下的所有話。”
我見到爺爺言語間不慘雜任何玩笑,一臉正色的看着我,自然也沒好意思再嬉皮笑臉,“爺爺,你說,我都記着,我全背下來。”
“嗯。”爺爺點點頭,凝望着我的雙眼繼續說道:“看相算卦,乃是泄露天機引來禍端,不宜多加透露;而這本道家秘術,可以助你驅邪斬妖,積累陰德,抵消孽障。”
爺爺說到此處,竟然重重的開始喘息起來,單手捂胸,神色逐漸猙獰痛苦了起來。
“爺爺!”見到這一幕,我嚇得從半蹲狀態跳了起來,兩步過去將他扶住。
爺爺雖然一直身體虛弱,但從沒生過病,哪裏會有這種氣急之象!
“我沒事,呼呼~”爺爺單手撐着床榻,眼神中的精芒開始暗淡,對着我擺了擺手說到:“來的可真快。哎,剛才我給徐家老爺子算了一卦,又引來了不少孽障。”
“你不是已經封掛了嘛!為何還要…”我話未說完,就被打斷到。
“徐家在西京實力不俗,你需要有個靠山,這個活我沒法推。從前天那單生意接到,我就已經想好了,以後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就去找他們吧。”
爺爺為了講這句話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我只得將他輕放到床上,幫他蓋好被子,看着眼前的這位老人。
這就是我唯一的親人,爺爺帶我一直很好,除了沒給到我金錢上的幫助以外,其他方面簡直無微不至。“爺爺,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等你走後,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咳咳!”我的話落,爺爺竟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我連忙給他側過身去,幫他拍了拍後背,“小兔崽子,你咒我啊,什麼叫我走後。”
爺爺咳嗽一陣后精神竟然好了很多,接著說道:“這本黃皮書你好好研究一下吧,明天我收拾一下東西得離開這裏了,徐老闆的事情我需要親自去處理,還有,你不要跟來。此次一去,我便不會回來了,哎,一切都是命數。這間店面房就留給你了,裏面的東西都是你的。”
我點點頭,見他一副虛弱的樣子,也不再多話。起身給爺爺倒了杯水后便關好房門回了自己的房間,打算先研究一下那本黃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