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從前有位趙清風(番外篇一 每日小記)
大厲朝德元七年冬,鎮國公府申時。
書房內有筆沾墨,趙清風挽袖,在紙上落筆:
今日吾妻,依舊是性子柔弱溫和,親手在府院裏摘了一株小苗,手托香腮日日澆水以盼,模樣煞為可愛。
誰知夜裏霜降,小苗焉焉,吾妻捶胸頓足,為此吾第二夜偷偷換之,吾妻見小苗又起,與吾交談之時眉目有喜,言過暖春之後,小苗成型,再過三月爾爾,必有果實。
吾妻言此,眉飛色舞,模樣煞為可愛。
可誰知祈生一招不慎,又在夜裏一腳踩死了小苗,吾妻又是捶胸頓足,為此吾又夜裏換苗,卻撞着了與人花前月下的玲瓏,吾頓時明了,甚為欣慰,這番日後,吾妻便無需再擔憂她的婚事了。
小苗又活,吾妻掩面感慨,雖話里多半無個正形,可那模樣,真是煞為可愛。
“侯爺又在寫些什麼呢?”祈生端着茶水走了進來,趙清風將書桌上的信紙緩緩卷了起來放入身後第二個格子之中,這才轉身看着他輕語:“昨夜可讀了詩書?”
祈生咧嘴一笑,小跑到趙清風身旁:“侯夫人說了,詩書若是讀多了,人便會笨拙迂腐。”
趙清風一愣,轉而又笑道:“若是夫人所言,自然字字都是對的,你卻年幼,無需去信這些話。”
祈生呲了一聲,揉着雙臂就走了出去。
“喲,你可真是將我那侄女兒看得珍貴。”宋雲霄現身坐在軟榻上看着趙清風身後的第二個格子,撐着下巴就問:“你說我教你的這個法子,是不是好使?”
趙清風報以笑容,朝着宋雲霄就是一拘禮:“多謝仙神助晚輩之舉。”
宋雲霄捏着下巴笑,格外像只得了志的狐狸。
前世。
青玉釵入體,趙清風時常會疼得渾身抽搐,趙祈生守在外面心急如焚,尋遍了醫師也是無益,連連做了好幾日的噩夢,等過了一月,趙清風就是這般疼死了過去。
趙清風在身死的前一夜,便遇見了宋雲霄。
那時候的宋雲霄還只是神君,巴巴得說了許多白落落的事,趙清風聽得很是認真,哪怕身上如萬蟻蝕骨,趙清風也是眼巴巴的看着雲霄,每個字都要心裏複述一遍才算是心安。
“她並不知這青玉釵會傷你自此,可你若不死,與殿下無益。”
“你身為殿下的神血轉世,潛藏魔氣,若不這般做,這魔氣沒得法子解。”
趙清風心懷大義,也心懷天下,可他更心懷的,是白落落。
趙清風很久前就見過白落落,只是她來時跌跌撞撞,用着同落娘一般的臉,不知是何意要留在他身旁,他自然知道這些,不過是將計就計的防備着,直至情動,直至到那一場大火。
他從未見過她真實的模樣,只能做下一幅畫來聊表相思,那是落娘的臉,卻不是落娘的眼神。
再見時她懵懵懂懂,什麼都不明白,可他卻等了她十年。
趙清風很多時候也會在想眼前的這個女子,究竟是在真糊塗,還是在假糊塗,所以他才時常喜歡誆騙她,明明只是撿來的孩子,明明是是表親的血緣,明明是愛到了極致,他卻還是要將這些一一做了個溫柔鄉的套,將她入情后捆在身旁,再也逃離不掉。
“你若死了,本君自有法子將那丫頭給你帶回來。”
“為何要助我。”
“不巧,那丫頭,正是我侄女兒。”
趙清風看着宋雲霄,這就是白落落畫裏的男子,哪怕成了他口中的血親,也抵不住趙清風心裏的妒忌。
是的,是妒忌。
他等了她十年,她卻什麼也不記得,甚至還思慕了他人,他不是個清心寡欲的人,也不是什麼明月清風的人,自然是會吃味,可那又如何,他只是一個凡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所以仙神這是讓我賭?”
趙清風咳嗽了一聲,白落落捅的那一下並不重,比起十多年的那一場大火而言,他如今,可比白落落要舒坦得多。
那時的他,終歸是沒能再最後還去信她。
“本君只做買賣。”
“好。”
一句話,晨曦起,趙清風的身子就涼透了。
那日趙祈生哭的咳了血,宋雲霄在九重天上施法,才將白落落施在趙祈生身上的咒法加深些,由此才使得趙祈生能壽終正寢,無病無憂。
趙清風死後,不渡忘川河,不走黃泉路,不上奈何橋,魂魄困在了崆峒印中,誰知青蘅君毀了趙清風的真身,連同那崆峒印都沉在了忘川河裏,所幸宋雲霄早一步將他的魂魄取了出來,才使得他死裏逃生了一會。
宋雲霄以後將他的魂魄放在了白落落的心尖處,看着她面對這九重天上的不公,看着她重回過往,解了他十年疑惑,甚至看着她差點嫁與他人,所幸才得了機會重回凡塵。
這時宋雲霄才將他的魂魄取了出來,成了這鎮國公府的侯爺。
這一世他驍勇善戰,運籌帷幄,要得就是有朝一日,能以己身,對命運不公。
哪怕他只是個凡人。
他等了她太久,久到他也會害怕,害怕白落落最後會同那位九重天的太子殿下相守,所幸,他終於是將她等了回來。
宋雲霄同他的做的這個買賣,很是值當。
不過是一世之命,換萬事安穩。
“趙清風,那小苗今日又被玲瓏這丫頭給踩焉了。”白落落火急火燎的衝進書房,哀嚎不已:“我不過想種些番薯吃,怎生就這樣命途多舛?”
趙清風看着白落落這捶胸頓足的模樣不由搖搖頭,只怕今夜,他這個所謂的侯爺,又要偷偷翻牆去買小苗回來半夜種植了。
可這會賣番薯小苗的店家沒了貨,趙清風只能拿了新的小苗翻牆回了府。
這次的小苗終於是活過了這個冬天,又過了三月,在白落落悉心照料之下,那小苗開花結果,守着它的白落落臉上的笑也跨了下去,指着這顆開花結果的小苗就往後一跳:“他娘的乖乖,你是番薯啊,怎麼還能結出個南瓜?!”
趙清風那時正在書房繼續寫着他的每日小記,隔着窗看着白落落瞠目結舌的模樣,落筆就在紙上寫着:
今日吾妻,仍是性子柔弱溫和,煞為可愛。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