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戰局
燕護正和一眾將領圍在定餚兩州的沙盤上商討着應對胡蒙的策略,有阻敵於邊界線上的方案,也有胡蒙深入定州腹地的應對策略,大致所有能料想到的情況,眾人都通通討論了一遍,也有了大致的方案,就連定州完全淪陷的方案也都有被提及。
“如今餚州漢月關外的胡蒙還在猛攻,不過只要不出意外,漢月關處無憂,目前我最擔心的就是歇馬鎮,雖然有郝子峰的鋒刃軍前往協助防守,但畢竟是困守孤城,而且這麼久了都沒有個消息傳來,實在讓我焦慮。”
燕護用長桿點了點歇馬鎮,只見上面一座孤城外,堆放着十數個胡蒙騎兵的模型,而城內的燕軍模型只有區區三個,倒是將之前歇馬鎮的軍力對比表現得清晰形象。
“元帥,歇馬鎮那邊來人了。”一名士兵匆匆從外面進來,湊到一名在場將領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那名將領聽后眉頭緊鎖着,又將這個消息稟報給了燕護。
燕護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對方,但他行動上並沒有遲疑,邁開腳步就往外走去,“快帶我前去。”
屋內的氛圍顯得有些沉悶,或者說是低沉,誰都沒有料到歇馬鎮在加入鋒刃軍之後,還會如此快速地被攻陷,甚至就連郝子峰也殞命城下。
“看來阻敵於邊境線外的方案不可行了,如今雲中與歇馬兩地盡失,胡蒙已經徹底在定州站穩了腳跟,接下來涼城就成了整個定州爭奪的咽喉所在,所幸涼城握在我們手裏,只要涼城不丟,胡蒙在定州就掀不起多大的風浪,所以當務之急,便是全力防守涼城,另外派人趕緊前往雲中,讓顧帥撤回來。”
……
與此同時的雲中城下,震天的喊殺聲將整個雲中四面圍得水泄不通,顧良臣的五萬大軍一次又一次地對那看似並不高大的城牆發起着衝鋒,但每次都好像差口氣一般,頹然敗退,饒是顧良臣平素休養再高,此時也忍不住對着一幫部下厲聲呵斥。
這事這倒怪不得他的這些部下,而是他的部隊裏,有着太多來自朝廷的關係戶,上至營帥千總,下到尋常士兵,一個個就像是老爺兵,讓他們平時對付對付土匪山賊,那些對官軍是聞風喪膽,望風而逃的人,自然爭先恐後,就怕少了功勞。
可現在對上胡蒙兵這種彪悍異常的硬茬,就對上官的命令,陽奉陰違,而上官卻對他們是打不得也罵不得,生怕惹怒哪家王公大臣的子嗣,實在讓人無奈。
這一次也是毫無例外的敗退而歸,顧良臣只能嘆了一口氣,丟下“鳴金收兵”四個字,緩緩回到了自己的帥帳中,不想見任何人。
他突然有些埋怨起錦然來,雖然他現在也是軍團統帥,按照身份,與燕護和錦然都屬於同起同坐的地位,但實際上,他與第四軍團的統帥左師道依然聽從錦然的節制,這並不是在系統上的官職調配,而是打心底對一個人的敬重和服從。
畢竟他們現在的位置,除了他們的努力之外,還有錦然的提攜,當初他與左師道兩人都是從都尉開始,就一直跟在錦然身邊,直至今日已有近三十多年,在這麼久的歲月里,他雖然無法保證左師道的態度,
但是他顧良臣可以肯定的說,他沒有埋怨過錦然一次,就算是當初讓他孤軍誘敵的九死一生,他也沒有半分怨言。
但現在他心底卻有了,因為他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當初為什麼錦然會為這些權貴們開出一條滲入軍隊的口子,讓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腐蝕着軍隊的戰鬥力,置國家安危於不顧。
是為了回報他們在燕由儲之亂中,支持燕由詡的原因嗎?還是為了攏諾人心,讓混亂的燕國重歸寧靜。
顧良臣覺得兩種可能都是,也有可能兩種都不是,不可否認的是,原本那個被燕由儲和燕由詡的皇位之爭打得稀巴爛的大燕,正在逐漸褪去往日的傷疤,那些想要趁着燕國虛弱而蠢蠢欲動的地方勢力們,也不得不在逐漸恢復的大燕面前,再次老實起來。
可換取這些的代價,卻是政治寬鬆所帶來的的官員腐朽,和過於放權,導致的權貴們日益驕縱,這種猶如飲鴆止渴的做法,他認為錦然不可能不知道,或者是已經無力挽回,又或者是不願意挽回,顧良臣突然有些想要跑到錦然面前,親口問上一問。
“顧帥!”帳外傳來吵鬧聲,像是有人想進來,但被親衛攔住了,於是在帳外大喊,顧良臣拋開這些思緒,又把精神轉移到了眼下,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掀開門帘,忍不住身體一個哆嗦,內外溫差確實有些大了。
“進來說話。”顧良臣吐出一口寒氣,又折身縮回了帳內,帳外請見之人快步跟了進來,神情中多有焦慮之色,一進大帳,便從衣袖中摸出一封紅字加急書信,遞到顧良臣面前。
“顧帥,餚關來的加急文書。”
顧良臣掃了一眼封口,還是完好的,並沒有打開過的痕迹,於是忍不住問道:“你沒看過?”
那人搖了搖頭,“送信之人指名讓顧帥親啟,末將不敢逾越。”
顧良臣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書信的內容讓他一時有些吃不消。
“歇馬丟了,雲中已不可久留。”看過書信之後的顧良臣,腦海中第一反應便是如此,感念困局之外,也深深為定州的戰局憂心不已。
“來人,召各部營帥以上將官,帳前聽令!”
……
漢贊再次騎着自己的戰馬進入到了雲州地界,只是相比於上次來時的興高采烈,現在的漢贊顯得異常羞惱。
周榮華死了,連帶着將周富貴也給毒死,胡蒙工匠短板在看見了曙光的邊緣,再次陷入一片黑暗,為此可列不僅當著眾將面前痛罵了他一頓,還明確表示,他之前的所有功勞,都已經被他愚蠢的看管不利所抵消,現在他是以戴罪之身,前來解雲中之圍。
“若你此次的戰果比不上忽爾都,那麼以後你就去給他當副手吧。”這是在他退下之前,可列給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而一旁的忽爾都,卻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差點綻開了花兒來。
他敢肯定,現在忽爾都肯定憋足了一口氣,想要在這次雲中解圍的戰鬥中勝過他,然後讓他從今以後永遠失去與其競爭的機會。
“所有人加快步伐,天黑之前
,務必抵達雲中城下!”再次下達了加速行軍的命令,他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下達這種加速行軍的命令,只因為後面有一個忽爾都在緊緊跟着,他不能讓對方將他超越,那樣他就失了先機。
可左右看看,身邊的士兵因為連續高強度的奔波,已經變得情緒低落,身下戰馬也開始有白色唾沫從口中滴出,這些狀況無不顯示出這支隊伍的疲憊不堪,雖然才下了命令,但他不得不立刻做出糾正。
勒馬回身,望着身後綿延的兩萬胡蒙勇士,輕輕吐出一句:“半柱香的時間,全員就地休息。”
而跟在他身後的忽爾都也從派出的親兵口中,得知了漢贊終於捨得停下休息了,忍不住揉了揉酸脹的粗腰,口中罵罵咧咧着,“好你個漢贊,跑這麼急,趕去投胎嗎?快把我扶下來,我的腰僵得動不了了都。”
“這差事真不是人乾的!”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內,忽爾都趴在毛絨墊子上,享受着屬下的按摩,哼哼唧唧地數落着漢贊的不通情理,壓榨士兵等等,他如何不知道對方是不想輸給他,成為他的下屬才如此拚命。
忽爾都真的很想跑上去提着漢贊的耳朵告訴他,“這是可汗故意這樣說的,為的就是讓你知恥而後勇,我在這其中只是起到一個施壓作用,只要你不是有意懈怠,我是絕對不會在此戰中搶你風頭的。”
可這種話能說嗎?笨蛋都知道不能說,更不用說像忽爾都這樣的聰明人了,於是想歸想,也只能老老實實讓部下幫忙按摩按摩,緩解一下體重帶來的困擾,“下面一點,就那兒就那兒,再用力一些,對對對,繼續……”
兩名親兵互相翻了翻白眼,然後不約而同地甩了甩已經按得酸脹的手指和手腕,給胖子按摩比給瘦子按摩要費力得多,那厚厚的一層肉,讓你完全無法準確地按到穴位上。
“大統領,漢贊大統領又啟程了!”
“啊!這個殺千刀的!”忽爾都哭喪着一張臉,再次將漢贊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傳令全軍,繼續……跟上。”
亥時,顧良臣的大軍已經基本收拾妥當,不過顯然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在得知歇馬鎮淪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加派了斥候,擴大了偵查範圍,果然就在兩個時辰前,探子回報五十裡外發現大批胡蒙騎兵,正向這邊進發。
兩個時辰,已經足夠顧良臣排兵佈陣了,不過他並沒有傻到就在城下迎擊胡蒙援兵,那隻會讓自己腹背受敵。
而是將部隊牽引到麓山腳下,徹底遠離雲中城下那塊平坦地勢,山地更加適合燕軍的步兵作戰,只要胡蒙人敢追來,他就有信心將其圍而殲之。
漢贊到來的時候,麓山腳下的燕軍已經擺開了陣型,雲中之圍雖解,但他卻寸功未立,如何讓他甘心,身在行伍多年,如何不知道那是燕軍有意為之,背山而戰,特別是以步兵對陣騎兵,進可攻,退可守,由此可見對方的統帥能力,絕非泛泛之輩。
可就算如此,漢贊還是緊緊握着手中刀刃,只等它出鞘一揮,身後的千軍萬馬,就要向著那個地方迅猛地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