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銀樣鑞槍頭

第414章 銀樣鑞槍頭

還有一個對傅平安來說極為重要的人,就是他的親生骨肉羅小樂也要過來團聚,這也是他無法回絕的要求,雖然孩子媽和自己沒關係,但孩子確實是自己的血脈,總瞞着不是個事兒。

因為傅平安自己就是被遺棄的孩子,哪怕他長大十八歲才知道真相,也不耽誤這件事對他的傷害,所以他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有這種怨念,羅小樂現在不過四個月大,已經開始認識面孔,想到要讓這個孩子在沒有父親存在的環境下長大,傅平安多少有些不忍,可是這是個無解之局,必須有人做出犧牲。

傅平安決定給這事兒來個了斷,他不能獨自抗下所有,必須有一個人和自己一塊兒背,這個人就是劉風正,最初的始作俑者,沒有他的風流濫情,就沒有後面這些故事了,至於因此而背負的倫理道德上的負罪感和內疚,那也是他應得的。

新紀元廣場天台,原本歸屬於馮慶存的大廈已經易主,咖啡館依舊照常營業,初冬的季節,老劉依舊坐在戶外,身穿一件法蘭絨外套,脖子上圍着絲巾,翹起的腳上是一雙鵰花布洛克皮鞋,他剛從醫院回來,赴一個約會,約會對象並不是美女,而是傅平安。

劉風正當年對安蘭貿易注資,挽救了這家公司,後來兌現離場,賺的盆滿缽滿,雖然老劉家上下對傅平安恨之入骨,但劉風正在商言商,從不摻和那些破事,反而他對傅平安這個年輕人頗為欣賞,只是礙於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兩人私下裏的來往極少,傅平安主動邀約的情況就更是少見了。

傅平安準時到來,劉風正打了個響指,侍者上前聽候指令。

“老樣子,威士忌加冰。”劉風正說,“傅主任來點什麼?”

“熱茶,謝謝。”傅平安說。

酒水茶水送來,劉風正一邊喝酒,一邊叼起煙斗,眯縫起眼睛看着傅平安,等他道明來意。

傅平安笑道:“劉總,我就開門見山了,我是來籌集善款的,你也知道,我搞了一個安華慈善基金,起初呢,是為了亨廷頓舞蹈症籌集科研資金,後來又加入了賑濟災民的項目,我還想再增加一些,比如關注孤兒的項目,眾人拾柴火焰高,做慈善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是全社會的責任……”

劉風正肅然道:“我深有同感,這次康康生病,我大部分時間都泡在醫院,目睹了很多人間慘劇,作為個人,哪怕是財務自由的個人,想幫到這麼多病症家庭也未免力有不逮,傅主任放心,我一定會盡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談話非常順利,但這並不是傅平安的目的,他介紹了自己為什麼一開始會關注亨廷頓舞蹈症這個病,因為自己的女朋友就得了這個病,既然說起谷清華的病,就順着說下去,兩人都是抱養的孩子,差點還誤以為是兄妹來着。

“我倆的襁褓里各自帶着一張紙條,筆跡是一個人所寫,人勤春來早,風正好揚帆,我曾經登報尋找真相,可是一直沒收到有意義的反饋。”傅平安說道,“不過我也並不執着於此,我有養育我的父母,又找到同胞姐妹,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我只是想到那些被遺棄的孩子,他們一定更需要幫助……”

當傅平安提到“風正好揚帆”之時,劉風正的臉色就變了,他努力控制着情緒,不讓自己端着煙斗的手顫抖的太厲害,突如其來的信息好像一枚炸彈在他心中爆開來,大腦無法承受短時間內海量的感受,如同一片空白,連思維都暫停了。

好在傅平安沒有注視着劉風正,他面對大廈下的景色,自言自語着什麼,此時劉風正已經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只是機械的點頭,微笑,直到傅平安起身,他才猛醒過來,也跟着起身。

“那就多謝劉總了,我會讓工作人員和您的秘書對接的。”傅平安伸出手來,和劉風正握了握,告辭離開。

剩下的半杯威士忌,劉風正沒再喝,他需要讓腦子清醒點,好好把線索捋一下,傅平安是抱養的孩子,這一點不是秘密,電視都報道了的,但是和風正好揚帆聯繫起來的話,那就一定是自己的種,不管這個字是誰留的,一定是當時的知情者,這些細節都不用考究的太細緻,想查出真相太簡單了,做一次DNA鑒定就全都有了。

這不是劉風正第一次得知自己外面還有孩子,美國領事館裏就有一個可愛的小蘿莉就是他的種,但那畢竟是小孩子,傅平安是功成名就的人,是實力派,這樣的人是自己的種,高興都來不及,但傅平安還有個孿生姐妹是潘曉陽,這就驚悚了,要知道劉風正和潘曉陽是有那種關係的,這豈不是……劉風正不敢往下想了,就算他花心無比,也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為什麼傅平安要對自己說這些,難道說真是為了募捐順帶講的動人故事?不會,想募捐的話直接開大會就是,私下裏說這些,只有一種可能性,他已經知道一切真相,既不想公開認親,又不想讓當事人難堪,就用這種委婉的方式提醒自己,至少別再和潘曉陽父女之間保持那種關係了。

想透了這一層,時間已經過去許久,天色漸晚,華燈初上,劉風正想起身,才發現自己的腿腳都凍僵了,他只能慢慢揉着自己的腿,恢復血液流通,感覺好一點之後,到室內溫暖的地方坐着,侍者察言觀色,發現劉總似乎不太舒服,於是端了一杯溫水過來。

劉風正向來以美式生活方式著稱,別管天氣多冷,也絕不喝熱水,至於保溫杯這種油膩中年的配置更是打死也不會端起來的,他讓侍者拿自己存在這裏的半瓶山崎威士忌,沒加冰,一股腦全乾了,肚裏似乎一團火焰在燃燒,卻燒不掉他的苦悶,他需要更刺激的玩意,於是下樓直奔夜場而去,那裏音樂震耳欲聾,年輕人群魔亂舞,他必須讓這些嘈雜熱鬧的東西充斥自己的內心,才能忘卻需要忘卻的事情。

天昏地暗,劉風正感覺自己頭疼欲裂,他睜開眼,慢慢適應黑暗之後,發覺這是萬豪酒店的豪華大床房,床頭的夜光小鍾顯示是凌晨三點鐘,床上躺着一個女人,一個包裹着浴袍的年輕女人,面目陌生。

劉風正努力回憶,幾個小時前自己粒米未進就去喝酒,到底喝了多少酒已經記不清,夜場的酒也不怎麼保真,所以頭疼的厲害,床上的女人應該是夜場裏釣的妹子,自己這種多金中年大叔還是很有市場的,只是很少這麼干,因為覺得不衛生。

一場宿醉,解不開心中塊壘,劉風正平時工作壓力極大,用來解壓的方式除了喝酒,還有啪啪啪,他也不管女人還在酒醉中,抬槍就上,可是忽然發覺不對頭,槍軟趴趴的,自己變成了銀樣鑞槍頭,不中用了!

劉風正被這個發現嚇壞了,他判斷可能是假酒喝多了,去衛生間吐了一場,又洗了個熱水澡,回來躺下,頭依然疼,就這樣瞪着天花板一直到女人醒來。

女人卸了妝極丑,但勝在年輕,劉風正為了驗證自己並未失去能力,再次嘗試,女人也極力配合,吹拉彈唱的招數都用上,但依然不管用。

“大叔,你別費勁了,下回吧。”女人放棄了努力,去沖了澡,穿上衣服要走,劉風正垂頭喪氣,但基本的素質還在,正要摸錢包,女人先從包里拿出一疊鈔票來灑在床上,扭動着腰肢走了。

劉風正愣了一會,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背負巨大心理壓力的中年男人哭的稀里嘩啦的。

早晨,劉風正收拾齊整,下樓吃了自助早餐,又成了那個元氣滿滿,衣冠楚楚的風投商人劉總,他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做,就是驗證傅平安的話是真是假。

他暫時無法獲取傅平安的DNA樣本,但是獲取潘曉陽的樣本還是很容易的,很快兩份樣本就送往一家外地的鑒證中心,隔一天就能出結果。

風箏投資的辦公室里,劉風正看了幾封郵件,心神不寧起來,老賈去美國四個多月了,那筆投資怎麼辦,他忍不住給老賈發了個信息詢問,老賈秒回,說下周就回國,到時候一起喝兩杯。

……

自從康康得病,劉文襄和王永芳老兩口就改變了生活作息,報紙也不看了,廣場舞也不跳了,老太太整天帶着保姆出沒於菜市場和大超市,購買有營養的食材,家裏囤積的多年前人家送的人蔘鹿茸冬蟲夏草什麼的也都拿出來,燉在魚湯鴿子湯里送去醫院給康康增強營養。

劉康乾是老劉家第三代的翹楚,有時候劉文襄覺得自家就像賈府,祖上的福蔭已經耗的差不多了,如果不能出一個人才的話,家族就要沒落了,本以為還有康康,可是老天不開眼,康康竟然得了重病,這個病即便看好了,也要長期服藥,身體不健康還怎麼為人民服務,仕途基本上也宣告提前終結了,這個打擊對劉文襄尤其大。

稍微令人欣慰的是,外孫女王美美最近表現不錯,成績全優,周末回家也不閑着,不是搞共青團的活動,就是到同學家學習,王永芳欣慰的說,美美長大了,懂事了。

再過幾天,就是康康接受造血幹細胞移植的日子了,劉康乾開始接受移植前的化療預處理,一旦進入預處理狀態,患者的免疫力就會下降到接近零的程度,以利於造血幹細胞植入,同理,捐贈者也進入了動員狀態,每天注射動員劑,將骨髓中的造血幹細胞動員到外周血中。

省委家屬大院老劉家一片安詳,保姆在燉湯,王永芳在念佛,劉文襄在看電視新聞,忽然門被敲響,原來是王美美回來了,她將書包丟在家裏,說我去同學家玩,晚上不回來了。

“吃了飯再去。”王永芳說,王美美早就一溜煙下樓去了,外婆將書包拿起來想幫她拿到屋裏去,忽然從書包里掉出一包煙來,王永芳頓時起了疑心,翻開書包,不但發現了香煙,還有一個安全套,老人家不認識這東西,拿給劉文襄看,劉文襄戴上老花鏡研究了一下,判斷為計生用品。

王永芳氣的發抖:“美美才多大,書包里就藏着這東西,一定是被壞孩子帶壞了,我招他們學校領導去。”

劉文襄也覺得問題相當嚴重,學校要承擔一定責任,他不會直接去找老師,而是按照自己的辦法,通過老關係找教育局,一層層的往下壓,讓江大附中的校領導主動來找自己彙報工作。

一通電話打完,得到一個令人崩潰的消息,王美美已經被江大附中開除有一段時間了,她已經不是學生了,學校根本不用負責。

老兩口剛才還義憤填膺,現在卻沉默了,良久劉文襄才說:“這孩子啊……學總是要上的,先把她找回來,我和她談談。”

王永芳打外孫女的手機,沒人接。

劉文襄拿起塞在煙盒裏的打火機,上面印了一些字:清歡酒吧,下面是地址和電話號碼。

“美美可能在這裏。”劉文襄說,“走,去把她找回來。”

王美美確實在清歡酒吧,她在這裏打工倒不是為了錢,主要是太閑了需要一個地方待着,她又不喜歡網吧的氛圍,所以選了一家清吧,老闆人不錯,得知王美美是輟學少女,就沒計較她還不滿十八歲,依然留用,給開的薪水也不算,但王美美並不太領情,她眼裏沒活,又經常帶一幫同學來玩,喧嘩不說,還白吃白喝的,搞得老闆很不滿意,要辭退王美美,今天王美美就是來結算最後工資的。

老闆不在,早就看不慣王美美的領班和她吵了起來,兩個都是女生,說著說著就動起手來,王美美寡不敵眾,被人推到酒吧外面,一屁股墩坐在地上,羞怒交加,正四處亂瞅找磚頭呢,忽然外公外婆就到了身邊。

“美美,你怎麼了,外婆給你做主。”王永芳下意識的就認為自家孩子被人欺負了。王美美終於找到撐腰的,頓時抱着外婆嚎啕大哭。

兩個老人家,自然不可能衝進酒吧大打出手,老幹部有自己的解決方式,劉文襄當即打電話給老乾辦,通過他們找省委警衛局,一層層往下壓,最後壓到派出所這裏。

在派出所里,王美美開始信口雌黃,她說自己被酒吧老闆強姦了,還被威脅不敢報警,鑒於受害者還是未成年人,這屬於大案,派出所緊急出動,將在醫院準備手術的酒吧老闆抓了,自然口供是對不上的,就只能先丟在看守所了。

酒吧老闆叫顧北,早年是個混混,被公安機關打擊過很多次的,他說自己再過兩天就要給一個白血病患者捐獻造血幹細胞,能不能先把這事兒搞定了再回來處理冤案。

自然是沒人搭理他。

……

劉風正拿到了鑒定報告,他看了之後默默撕成碎片丟進馬桶沖走了,其實不用鑒定他也知道傅平安不會欺騙自己,鑒定只是為了讓自己死心。

這幾天,他一直在驗證自己的下半身問題,萎了是確定的,吃藥也沒用,這是心理上的原因,很難治好。

看着洗手間鏡子裏的自己,劉風正欲哭無淚,這就是報應吧,忽然手機響了,是醫院打來的,有突發情況,捐贈者失聯,移植無法進行。

人一旦倒霉,喝涼水都撒牙縫,這就是劉風正此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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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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