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這輩子,是我來晚了(4000字)
**
夏風抬頭看了眼已經關上的房門,而後轉身下了樓。
客廳里,顏城正小心翼翼地給宋忘年擦藥。看着顏城溫柔謹慎的模樣,夏風心裏有些不愉快。
禍是這兩人闖出來的,卻是秦司霆背鍋受累。
站在一旁的顧媽臉色很差,敢怒卻不敢言。見夏風來,婦人氣憤地跺了跺腳。
夏風走過去,輕言道:“少主都沒說什麼,您也不必說了。”
換一種方式就是——秦司霆都不捨得跟顏城置氣,其餘的人就更沒這個資格去責怪顏城。
夏風走到顏城身側,恭敬地說:“顏小姐,擦藥的事情交給顧媽來做吧。等少主醫治后醒了,您去主卧一趟,少主有事和您說。”
顏城擦藥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回來的路上,她坐在柯尼塞格車內。夏風不准她去後座與秦司霆一起,而是命令她坐副駕駛座。
進到院門口,秦老夫人的說辭,以及現在顧媽心口不一的樣子……
這群人都是一樣的,不過是把她看成秦司霆豢養的一隻小寵物。
寵物犯了錯,讓主人受累了,所以他們瞬間變臉。
這間別墅,無論她第多少次進來,胸口都很悶。別墅里每一個角落,都在一遍遍地讓她回想起當年來意大利的時候。
自那天秦司霆與她說:我可以給你母親捐贈骨髓,但你需要給你姐姐捐一個腎。
自那天到意大利看到顏母完好無損地站在沁園裏,笑着對秦司霆說:女婿,把她騙過來了?
那段時間后,她清醒地明白了,這輩子的秦司霆與上輩子不一樣了。
唯一相同的,只是那張臉。
她不稀罕這張臉!
“……”
聽着夏風的話,顏城又繼續給宋忘年擦藥,“你們的人把忘年傷成這樣,我得先給他擦藥。秦司霆有事說,他有什麼事?”
顏城轉過頭,“不就是我和宋忘年連累他受罪了?”
夏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一個人的心,怎麼能這麼冷?
他往前走了一步,“顏小姐您講點理!是您與少主說,明天要他帶你去摩爾曼斯克州,所以他才提前將一切收拾好。”
“您仗着沁園的人不敢動您,用自己的命威脅那些特工,開車衝出了沁園。與宋先生一起,被秦演抓了。”
“沒有少主,您此時此刻已經是死人了!”
“死人?”顏城笑了,“我和你口中的秦演不認識,要不是秦司霆,他會抓我?”
“您真是太蠻不講理!”夏風搖了搖頭,他與顏城無話可說。
“這裏是你們的地盤,你想怎麼罵我怎麼罵,我也不敢還嘴。”顏城問他,“所以你和秦司霆想怎麼處置我和宋忘年?”
顏傾回來了。
在地牢裏,是顏傾制服了秦伯之。
事發突然她沒意識到,在車裏冷靜下來的時候,才回想起地牢那一幕。
那張與她一模一樣,口口聲聲是她姐姐的女人。
顏傾回來了,她的用處就沒了。
“……”
“對於您和宋先生,少主有他自己的主意。”
夏風吩咐人帶宋忘年去隔壁洋房休息,顏城見秦老夫人進門,不想和他們秦家人待在一起,便去了陽台。
沁園燈光設備很好。
坐在陽台上,可以看見遠處的草地和廣闊的湖泊。
幽靜的夜晚,夜風也很溫柔。一切都祥和,靜謐,可顏城卻怎麼坐也坐不住。
以她這個位置,剛好可以望見二樓主卧的陽光。卧室里開着燈,燈光從落地窗帘泄了出來。
嘴上雖然那麼強勢,但心裏還是憂心。
他傷得不輕,尤其是那隻藥水,不知道是什麼葯。
她見不得秦司霆受傷。
上輩子他為了鞏固家主的地位,好幾次在秦氏一族遭人謀害。他身上,也總會有一些傷痕。
有一些是舊傷,小時候留下來的。有一些是新傷,遇險留下的。
她看見他受傷,就心疼。
秦司霆這次為了她而中計,這般保護她。其實保護的不是她顏城,而是與顏傾有着一模一樣臉的女人。
**
顏城正準備起身,一根樹枝便從外頭的花園裏扔了進了,砸到她身上,落在她腳邊。
顏城低頭看了一眼樹枝,下意識抬頭望前方看去。便看見一棵桃花樹下,一個金髮碧眼的女人手裏拿着一枝桃花樹枝。
正笑着朝她揮手。
看起來很親切的樣子。
這個女人她有印象,是秦司霆的母親。她還未恢復正常的時候,秦倩影帶着凌青來過沁園。
這個女人精神不正常。
顏城沒想理她,準備轉身就走。下一秒,便聽見“噗通”一聲,轉過頭就看見凌青掉進了後邊的湖泊。
她拚命地在水裏掙扎。
顏城想都沒想,就從陽台的護欄上翻了出去,跳進花園,立馬往湖泊的方向奔。
“顏小姐!”傭人驚呼,慌張地往外跑。
傭人們跑到湖泊邊時,顏城已經將凌青救上來了。
重新換了衣服,吹乾頭髮,已經是半個小時后。
次卧里。
凌青挨着顏城坐。
這個女人似乎很喜歡顏城,拉着她的手不放,一直眉眼彎彎笑着望着她。
顏城吩咐傭人去拿蛋糕。
此時此刻,次卧只有她們兩個人。
她轉過頭看向凌青的臉,“秦司霆身上總帶着一股西方英倫男人的優雅矜貴,多半是遺傳你的。”凌青就是典型的西方美人兒。
五官很精緻,讓人第一眼看過去,就是皇家公主。
凌青見她說話,便更加沖她笑。拉着她的手,緊緊的。
笑了好一會兒,她開了口。“謝……謝你。”
拿着蛋糕,正走到房門口的顧媽聽到凌青開口說話,她整個人愣了幾拍。伸手攔住了其餘幾個傭人,示意讓她們別動。
自從十幾年前秦父橫死去世,凌青受盡精神與身體的折磨,被秦司霆救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瘋了。
也失了聲,變成了啞巴,再也沒開口說過話。
“……”
顏城以為自己聽岔了。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謝我?”
女人點點腦袋,笑得很天真。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謝謝你救了司霆,飛機失事,要不是你他就沒命了。”
這句話出口,顏城知道她不是在感謝她。
應該說的是顏傾。
“司霆從小性格冷僻,不受老家主待見,秦家莊園裏其餘與他同輩的人便欺負他。他也不愛說話,有時候身上一身傷,也不開口說一句。”
“他從小喜歡玩遊戲,對電腦程式很有研究。但我總是逼他,要他去爭家主的位置。”
“他父親是准家主,我們家便受到整個秦氏一族的覬覦。司霆不爭不搶,一定會受排擠,遭受毒手。”
女人的中文說得很好,像個地道的漢國人。
她的雙手細滑,保養得很好。“當年秦家莊園來了新的一批傭人,你被送去了司霆的院子裏照顧他。我第一次見到司霆笑,因為他研發出了一款遊戲。”
“是你在背後支持他,鼓勵他。那天在院子裏,我見到你圍在他身旁,說他很棒。”
“那一刻我突然發現,司霆長這麼大,我還沒誇過他。總說他玩世不恭,做一些沒有意義的遊戲。卻從來不知道,那是他熱愛的東西。”
她的邏輯很清楚,完全不像一個精神失常的人。
“你鼓勵他去參加職業聯賽,連夜背着我們上了飛機。其實我知道,我也默許了。甚至我還想過,要不要把司霆開除秦家宗卷,讓他做一個普通的,玩電競遊戲的孩子。”
“可是飛機失事了。”
“得知飛機失事那刻,我同時得到我老公橫死的消息。倩影在井裏九死一生差點被淹死,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抓去了秦家地牢。”
凌青抬起頭,眸光溫柔地看着顏城的臉。“我沒有病,我是裝的。他們不會加害一個精神病人,也不會利用一個精神病人去威脅司霆。”
“我能做的,就是把對司霆的威脅減輕到最少。讓我的存在,不對他產生影響。”
凌青握緊了顏城的手,“司霆現在有能力保護你,你留下來一直陪着他好嗎?”
很感人的一段故事。
房間的燈光落在顏城臉上,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原來從始至終,她才是第三者。
顏傾沒有錯,她鼓勵秦司霆,在他灰暗的時候陪在他身邊,在他生死一線的時候為他去死。
秦司霆更加沒有錯,那是他摯愛的人,為了讓她活下去,他摘了別人的器官給她換上,情有可原。
她是他們兩之間的一個犧牲品。
要怪就怪,她這個犧牲品上輩子遇見過最好的秦司霆,所以這輩子才這麼不甘心。
她恨秦司霆,十分,非常,恨不得他去死。
可是,沒有愛,哪裏來的恨?
她愛上輩子的秦司霆愛到了骨子裏,所以才會這麼恨這輩子的秦司霆吧?
這一刻,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去恨秦司霆了。
如凌青說的,也如她上輩子了解的秦司霆那樣。他前半生都活得很辛苦,很陰鬱。
不同的是——
上輩子的秦司霆,是她給他帶來光明,她是他心裏的小太陽,硃砂痣。他的獨一無二,心上獨寵。
而這輩子,顏傾才是。
這輩子的軌跡變了,變就變在,在她之前,顏傾先遇見了秦司霆。
而她,晚了一步。
她偏過頭,看向凌青,有一束陰影打在女孩臉上,令她嘴角揚起的淡淡笑容有些苦。
“我不是他心裏那個人,這輩子,是我來晚了。”
她沒有錯,顏傾沒有錯,秦司霆也沒有錯。
錯的只是時間,是老天開的一個玩笑。
凌青似乎不懂她在說什麼,偏頭看了她幾眼,剛要說話,房門就被人敲了三下。
夏風推開門,“顏小姐,少主醒了,請您過去一趟。”
顏城從沙發上起身,起身時看向凌青,她又變成平日裏精神有問題的模樣。
她做了十幾年精神病患,只為了她的兒子不會因為她受外人脅迫。
這個家族裏的人,倒真是城府深,手段歹毒。
顏城問夏風,“他的情況怎麼樣了?”
替凌青問,也替她自己問。
夏風:“肋骨斷了兩根,其餘是皮外傷,沒有生命危險。”
最危險的,是那隻催化劑。只是腦子裏想起顏城,秦司霆就痛,可偏偏還要把她叫過去。
“我去看看他。”顏城走來,“他母親不小心掉到湖裏,你照顧一下。”
“我會的。”
顏城從次卧出來,走廊上燈光淺黃,牆壁上掛着一些名畫。
她不懂這些稀奇玩意兒。
上輩子秦司霆教過她怎麼去鑒賞,可是她沒耐心學。每次陪着秦司霆出席宴會,總有些名媛笑她。
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
站在秦司霆懷裏,她就是比宴會廳里的名媛要高一截,也沒人敢瞧不起她。
望着主卧那扇門。
顏城好像沒有那麼怕了。
那扇數年前到意大利,她親眼看見秦司霆抱着顏傾站在門口的那扇門。
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害怕,許是覺得這個男人這輩子不屬於自己。
終究是她對他的佔有欲太強了,所以這些年來,才會這麼恨他。得不到,所以怨。
怨氣太重,就變得愈發地恨。
其實他沒做錯什麼,以他的地位權勢,若想要她的器官,可以直接弄死她。
現在他還留着她一條命,也算是給面子了。
走到主卧門口,顏城抬手握住門把,輕輕地擰開,推門走了進去。
醫生們走了,卧室很安靜。窗帘拉得緊,密不透風。
只有床頭的兩盞照明燈亮着,房間裏光線微弱。遠遠望去,便看見男人虛弱地躺在床上。
她開門的聲音引起了他的主意,秦司霆稍稍起了身,見到她的那一眼,好像又難受了許多。
顏城蹙緊了眉頭,箭步走了過去。“哪裏不舒服?”
她看着他的臉,兩個離得比較近,顏城能感覺到他呼吸頻率很不正常。
暖色調的淺黃燈光,都沒能將他臉色中的白降下去幾分。
男人的視線從她臉上慢慢落到床被上,劍眉緊縮,回了一句,“沒事。”
顏城扶他躺下。
手剛碰到他那刻,清晰感覺到他手臂的肌肉猝然收緊。
“你哪裏不舒服得說。秦司霆你總是這樣,什麼話都不說,不是每個人都能懂你心裏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