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唯有心事重重結（3）
兩個人一聲不吭，一前一後地一直走到陵園大門口。
大門口的白熾燈照着光潔的大理石地面泛出冷冷的白光，在燈光下，冉淺淺終於看清了前面的人。高大的背影下，一條有些破舊的牛仔褲上點綴着無數個“破洞”，上身一件短袖T恤衫，洗得有些發白。
冉淺淺都替他感到冷。
男人轉過身來，四目相對。
冉淺淺的臉被淚水沖洗后，原本塗上的黑色顏料，被剛才用衣袖蹭的東一塊西一塊。哭過的眼睛有些微微的浮腫，跟動物園的熊貓有些類似。
“哈哈哈….”年輕的男人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
這個人….這個人……冉淺淺一陣發懵。看着他有種似曾相識的味道，好像在哪見過。可這種相似性在腦中忽隱忽現，又抓不住焦點。
他年輕的臉上因為大笑洋溢着一種明媚，滿臉的嬉皮味道。那明顯是一張被社會磨鍊過的臉龐，有種洞察人心的精明和瞭然。
冉淺淺發現他笑得時候，額頭出現若隱若現的細微皺紋。深陷的雙眼皮，在大笑中尤其明顯。
男人笑了一會，見她還是盯着自己，“你不會在陵園裏嚇傻了吧？還是本身就是一個傻子？”他邊說邊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笑夠了吧？笑夠我先走了，今天謝謝你！”冉淺淺轉身欲走。哭了一場，她實在沒心思跟一個陌生人搭訕。雖然這個人剛才陪伴了自己一程，雖然這個人看起來長得還挺帥。
男人立馬收住笑容，跨過長腿擋在她的面前，“你要去哪？”
冉淺淺立馬警惕地看着他，戒備地問：“你想幹什麼？”
男人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別誤會，別誤會！我就想着你一個女孩子在這黑燈瞎火的郊外，還想去哪？”
“不管你的事！”冉淺淺饒過他，往外走去。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麼，摸了摸頭髮，“啊！”她一聲慘叫，立馬又往回走。
原本跟在她後面的男人也嚇了一跳，一把抓住她。“你搞什麼鬼？你還要進去？”他一臉看瘋子的表情看着她。
“我…我….我的假髮和眼鏡擱在墓地里了！”冉淺淺無奈地說道。
男人一臉服了她的表情，“要不我們不要了吧？反正也值不了幾個錢吧？”
冉淺淺懶得他，抬腳又往前走。
男人又一把抓住她，“我陪你一起去吧！”說完，他想了想，“算了，算了，還是我一個人去吧？我跑得快！你在這等着！”
“那…那…那怎麼好意思？”冉淺淺撓了撓頭髮。
“哎，碰見你，算我倒霉！說好了，不準走，不準走啊，在這等我！”他邊往回走邊扭頭跟冉淺淺說道。
看見冉淺淺點頭，他一溜煙地跑了。
看着他奔跑的模糊身影，冉淺淺納悶，我怎麼就相信他了呢？也不知道他聽到自己說了多少話。這麼大個人，我剛進陵園的時候咋就沒看見？真是奇怪了！
想着想着，她抬頭向陵園望去，裏面黑漆漆鬼魅一片，被風搖曳的松柏像一個個黑面獠牙的魔鬼東倒西歪，她頭皮一陣發麻。心道：我去！我不會碰見白面妖怪了吧？
沒容她多想，不到十幾分鐘，‘咚咚咚’一陣腳步聲，男人一隻手拿着長長的假髮，一隻手拿着大黑框眼鏡跑了出來。
男人看見冉淺淺一臉猶豫的表情，喘着氣問道：“怎麼了？”
“你….你….你不會是白面妖怪吧？”
“哈哈哈哈哈…..”男人又是一陣大笑，在夜色中聽起來甚為恐怖。
男人舉過假髮佯裝戴在自己頭上，嘴裏怪聲怪氣地說道：“我就是妖怪！妖怪！”說著，還直往冉淺淺身上靠近。
“啊.....”她嚇得大叫着跳開了幾步。
過了一會，男人大笑轉為‘呵呵’淺笑，把兩手的東西遞給冉淺淺。“走吧！”
冉淺淺邊走邊把假髮和大黑框眼鏡戴上。男人默默走在一邊，一聲未吭。
冉淺淺掏出手機看了看，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走到公交站牌時，她抬頭對男人說道：“今晚真的謝謝你！”
她本來想問問他叫什麼名字，可轉念一想，這樣的萍水相逢再相見的機會幾乎沒有。更何況他肯定聽見了她在墓地的自言自語，她第一個念頭是早早離這個人遠點。
男人看了她一眼，眼裏沒有任何驚疑和探究，“我也等車！”
冉淺淺一臉不相信的模樣看了他一會。見他若無其事便不再他。
終於看見去濱大的公交車來了，她扭頭跟他說：“再見！”
男人看了看車牌，也準備上車。
冉淺淺大驚，“那…那個，不麻煩你送了，我坐這趟車一車就到了！”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好巧！我也坐這輛車！”說完，率先上了車。
冉淺淺狐疑地跟在他後面，上了公交車。
公交車上空無一人，男人步態從容地去了最後一排坐下，雙手抱臂，合上眼睛準備睡覺的模樣。
冉淺淺則相反，坐在離公交車司機最近的一個位子。
男人偷偷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心道：這女孩有點意思，膽大的一個人在黑燈瞎火的墓地閑坐，這會倒知道找靠山了？
公交車司機奇怪地看着這兩個一前一後上來的乘客，他們倆明顯在互相打量，卻又不說話，不坐在一起。司機不自覺地搖了搖頭。
車子到濱大門口，已經八點多鐘，晚上九點半下課，冉淺淺想，好歹還能聽一會課。
她剛下車，突然發現後面的男人也跟着下了來。
這下冉淺淺再也不淡定了，天！不會是個跟蹤狂吧？她扭頭有些驚恐地問道：“你老跟着我我幹嘛？”
男人一愣，“我跟着你？我回家啊！”
“回家？”冉淺淺又是一臉狐疑。
男人指了指濱大家屬區的方向。
冉淺淺不再理他說得是真是假，轉身往濱大校園裏走。反正，八點多的大學校園裏，成群結隊的情侶在閑逛，她也不用怕什麼。
兩人一前一後走過校園的主幹道，冉淺淺正準備向左拐，去教學樓的方向。
“喂！”男人在後面喊道。
冉淺淺回頭。
男人指了指右手邊，她明白過來，原來他真的要去濱大的家屬區。
“再見！”放下心的冉淺淺語氣歡快地向他揮了揮手。
男人也揮了揮，轉身欲走，想了想又轉過來，“那個，我說，上進心還是需要的，至少，有了錢，一個人也可以吃香喝辣的；有了大房子，一個人也可以鋪地打滾。多痛快！”
冉淺淺一愣，才明白過來，原來在墓地的自言自語他都聽得完完全全，真真切切！
看見她不動，他又說道：“我們為什麼要忘記仇恨呢？仇恨有時候會讓我們更堅韌清醒地活着，這個世界誰讓我不痛快，我也讓會他不痛快！”
男人自言自語地說完，不等冉淺淺的反應，向右一拐，大踏步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