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唯有心事重重結（1）

冉淺淺火速地把幾張重要的單據用衛生紙吸干后，站起來準備去劉田山的辦公室。

可她轉念一想，他剛才的態度指不定要給自己什麼樣的小鞋穿？

她磨蹭了一會，知道躲不過，只好慢吞吞地向對面走去。

劉田山辦公室的門沒關，屋裏卻沒有開燈，百葉窗拉得嚴嚴實實。只有電腦屏幕映射出藍色的光，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

冉淺淺聞到一股煙味。她站在門口輕聲地敲了三下。

“進！”說完，“啪嗒”一聲，他打開了手邊的開關，瞬間，屋裏亮如白晝。

冉淺淺這才看清他手中捏着一根煙，微抬起頭，眼睛盯着冉冉升起的青煙，消瘦的臉頰有種說不清楚的陰鬱。

他的沉靜，一霎那，讓冉淺淺想到另一個人，柳明蔭。

柳明蔭的沉靜底下有着微微的好奇和促狹，兩次的相遇讓冉淺淺知道柳明蔭看似冷靜，實際有種熱心和作怪。

而劉田山的沉靜真的是一種心如止水的陰鬱，好像渾身汩汩冒着冷氣。冉淺淺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戰。

“杵在那做什麼？”劉田山眉眼不抬地問道。

冉淺淺輕輕地走過去，彷彿是怕驚擾了他手中的繚繚輕煙。

“坐吧。”劉田山緩慢地說道。

“哦。”冉淺淺屁股小心地坐在他桌子對面的椅子上。

“今天什麼情況？”劉田山終於轉過了頭，兩隻眼睛像貓頭鷹一樣盯着她。

冉淺淺一驚，立馬回道：“沒，沒，我…我是有點緊張才不小心打翻茶杯的。”

劉田山沒跟她多糾結這個問題。他轉頭看向電腦屏幕，把右手的煙轉移到左手中。右手滑動鼠標，盯着屏幕看了一會。

不一會，他把電腦屏幕轉過來對着冉淺淺。“我看了你的檔案和歷年的考核，中專學歷，初級會計資格證，每年都是稱職！”劉田山慢悠悠地開口道。“這些你沒有要解釋的嗎？”

解釋？冉淺淺心道，去你大爺的！每年考核都是你們領導們做的，跟我毛關係啊？你現在讓我解釋什麼？

冉淺淺瞪大雙眼，看了一眼電腦屏幕。呵呵，公司的人力資源檔案還挺完善，就是那張照片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了？

齊耳的短髮，是她自己真實的頭髮，黑框眼鏡沒帶，估計是照證件照的時候不允許帶眼鏡。差不多是她真人百分之七十的模樣，只是一看年齡就好小，與現在的自己天壤之別。

看看面前的冉淺淺，再看看照片，不知道情況的人，像是冒充的一樣。

但是，劉田山沒問。只是兩眼又緊緊地盯着她。

很多人都說劉田山天生適合干財務，性格冷靜，心細如髮，判斷精準。但是也沒有人知道他年紀輕輕為什麼有如此的歷練和性格？

劉田山捏了捏左手的煙蒂，他不急，他耐心地等着冉淺淺開口。

二個月前，劉田山才從分公司調任濱州通信的財務部主任一職。

剛入職的第一個星期，他為了更快速地了解自己的手下，曾經一個人晚上留在辦公室靜靜地研究每個人的人力檔案。

財務部男多女少，除去幾個年齡偏大的女會計，未婚的就冉淺淺、何靈、王璐璐和陳翠玲她們四個。或許是出於未婚男青年的本能，劉田山特意多研究了一會她們四個人的資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看着看着，竟然琢磨出不同的味道。

看過照片，再看本人，劉田山當時也是一愣神，想着這個冉淺淺怎麼越長越挫？都說女大十八變，她怎麼越變越不堪直視？但作為男上司，他也沒有多想。

劉田山今天看見柳明蔭明顯對她感興趣，心下有些好奇。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老熟人。便回到辦公室又琢磨了一下她的人力資料。

冉淺淺實在拿不準劉田山需要她解釋什麼，只好試探性的開口道：“經理，您是對我哪方面不滿意？請您直說。”

劉田山右手拿過煙，深吸了一口，緩緩地吐出煙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何靈、王璐璐、陳翠玲，你們四個，你是最早進公司的。”

冉淺淺一愣，心道，我去，連這個他都在琢磨，他嘛意思？

“嗯！”她只得輕輕答了一聲，表示認同。

“可如今你們四個，只有你和何靈還是編製外的員工，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臨時員工，而何靈入職還不到兩年！王璐璐、陳翠玲她們倆去年就轉了編製！”說完，劉田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放過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瞬間，冉淺淺像一條魚，被人從水裏拋向岸邊，嘴巴一張一張地大口喘着氣，卻有種瀕臨死亡的感覺。

哽咽的喉嚨漸漸發硬，血逐漸湧上大腦，雙頰通紅。“我….我…..”

劉田山有些不忍再逼她，但轉念一想，今天是個好機會，錯過了這次還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

“你不願說，我來替你解釋，冉淺淺，我看你每年的業績考核都還不錯，但是，你知道我們財務系統的員工考核，除了平時的工作業績，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員工的學歷、從業資格證的加分項，這點沒人告訴你嗎？”

冉淺淺點了點頭，表示知曉。

看見冉淺淺的神態，劉田山冷笑一聲，“冉淺淺，我鄭重地告訴一聲，我的手下從來沒有不思進取的員工，我給你兩年時間，兩年後，如果你還是個初級會計證，那麼，要不，我不在這幹了，要不，你不在這幹了！”

冉淺淺使勁咬住自己的嘴唇，以免情緒外泄。

這一刻她真慶幸自己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鏡。她知道劉田山盯着自己，燈光下，或許眼鏡會反光，讓她有了一絲絲僥倖的心裏。她想，他肯定是沒看見自己眼眶裏的濕潤。

半響后，劉田山調轉目光靜靜地看着煙圈在眼前冉冉升起，又散去。彷彿她不存在一樣。

冉淺淺一陣五味雜陳湧上心頭，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新來的頂頭上司，對自己是格外關照還是如他所說對下屬從嚴要求？

她緩解了一下情緒，慢慢站起來，“我知道了，謝謝劉經理，我會努力的！”

劉田山像是石雕一樣還是一動不動，沒有搭理她。

“那…..那......那劉經理，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冉淺淺悶聲說道。

劉田山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冉淺淺出去后，劉田山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坐了很久。

一時間，他對自己也有些迷糊。不知道今天為什麼突然之間對她來了興趣？難道僅僅是因為她人力照片和本人的巨大反差嗎？還是因為他作為領導，有責任有義務培養下屬？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私高尚了？

在他沉思中，時間飛逝，那一手的煙蒂終究在青煙中燃燒殆盡，火星挨着指頭，疼得他一抖，散落了一地的煙灰。

他回過神來，關上電腦，出了門才發現大廳已經空無一人。他轉過身，向樓下食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