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貧苦的家庭
“快點,別磨磨蹭蹭!”
陸離被梅姨拖死狗似的弄到了醫院,小靜已經跑進了病房,陸離在走廊就聽到了她的抽泣聲。
“傻孩子,哭什麼,爸爸沒事。”一道沙啞的聲音從病房傳出,愛憐的安慰女兒。
陸離在門口向里張望,不大的病房內,放着六張病床。
這裏是鄉鎮醫院,衛生條件非常差,蒼蠅蚊子到處飛,雖然開着窗戶,但依然能聞到濃重的異味。
小靜站在病床邊,床上躺着一個中年男子,樣貌乾瘦,滿臉的褶子,頭髮已經斑白,由於常年的農活操勞,以及家庭的重擔,看上去比同齡人要蒼老許多。
小靜的父親眼眶紅腫,頭上包着紗布,腿上打着石膏,被一條繩子吊在空中。
“爸,這是怎麼回事?”小靜抽泣的問道。
小靜的父親嘆了口氣,道:“今早我打算去集市賣西瓜,不小心碰了一輛豪車,他們下來不由分說就把我打了一頓。”
梅姨在一旁聽不下去了,掐着腰叫嚷道:“我說老劉,你太老實了,他們分明是碰瓷,你怎麼說是你碰的他們,他們還把你打成這樣,必須報警,讓他們賠醫藥費。”
當時梅姨就在旁邊賣菜,事情的經過看的清清楚楚,老劉的農用三輪停在路邊,是他們自己撞上來的。
老劉搖頭嘆氣,他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這輩子沒跟人紅過臉,遇到事就會忍氣吞聲,吃啞巴虧。
“她姨,事情都過去了,畢竟人家開的是豪車,價格不菲,人家修車也得不少錢呢,就這麼算了吧。”
老劉那副窩囊樣,把梅姨氣的七竅生煙,轉頭對小靜的媽媽道:“他大娘,你說這事怎麼辦?”
小靜的媽媽也是六神無主,飄忽的眼睛看了眼老伴,搖頭道:“還是算了吧,人家既然不再追究,咱也別聲張了,就當吃個啞巴虧。”
“你這一家人啊!我真是無話可說了!”梅姨一跺腳,氣沖沖離開了病房。
梅姨走後,陸離這才進了病房,“叔叔好,阿姨好。”
老劉上下打量陸離,問小靜道:“這位是?”
小靜低聲道:“他是偷西瓜的。”
陸離一臉歉意道:“叔叔,真對不起,我不該偷您家的西瓜,可是我實在是太渴了,我想賠您點錢,可是我沒錢,這部手機就送給您吧。”
老劉擺了擺手,嘆息道:“算了,幾個西瓜也不值幾個錢,不用賠了,以後別再偷就行了。”
老劉是典型的農民思想,性格淳樸,吃幾個西瓜其實沒什麼,他心疼的是那些被故意糟蹋的西瓜,眼睜睜看着爛在地里,比割他的肉還疼。
“五號床,交一下住院押金。”一個胖胖的護士敲了敲門,將一張流水單扔在了床尾。
小靜的母親問道:“大妹子,要交多少啊?”
“兩千!”胖護士扭着粗壯的大胯,在病房內巡查了一番,“這裏不準吸煙啊,在吸煙給我滾出去!”
小靜的母親慌問道:“住院的時候不是交了一千嗎?”
胖護士一臉不耐,鄙夷道:“你以為把錢存銀行呢?這裏是醫院,繃帶不花錢?打石膏不花錢?輸液不用錢?”
小靜的母親道:“那……那也用不了這麼多吧?”
胖護士頓時炸毛,尖銳的聲音提高了八倍,沖她吼道:“你的意思是我私吞了你的錢唄?錢怎麼花的,流水單上寫的清清楚楚,你要是想住院就趕緊去交錢,不想住捲鋪蓋走人,老娘才懶得跟你在這費口舌!”
小靜家生活貧苦,她母親更是捨不得吃捨不得花,一分錢恨不得摔成八瓣花,五百塊錢夠他們一家人一個月的生活開銷,住院還沒倆小時就花光了,她只是有些難以承受,隨便問了一句,沒想到胖護士反應如此激烈。
“大妹子,你別生氣,我們住,我們住!”
“窮逼!捨不得花錢還住院,乾脆死在外面得了!”胖護士哼了一聲,扭着水桶腰離開病房。
旁邊的陸離眉頭皺起,這胖護士的態度真是惡劣。
小靜母親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絹包,打開后裏面是幾張零錢,還有一張皺巴巴的存摺,上面的餘額讓人傷心流淚。
老劉只看了一眼,咬牙決然道:“咱不住了。”
小靜母親一把拉住老劉,聲音顫抖道:“孩她爸,可使不得,你傷了骨頭,要治不好一輩子就廢了。”
“你可是咱家的頂樑柱,俺們娘倆的主心骨,就是砸鍋賣鐵咱也要把腿治好。”
老劉的倔脾氣也上來了,任憑老婆子怎麼勸也不聽,掙扎着要下床,可他一動就牽扯到腿上的傷,疼的臉色煞白,一頭栽倒床上,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絲絲吸涼氣。
小靜淚眼汪汪安慰父親道:“爸,您就聽媽媽的,錢花了還能掙,您的腿要是治不好,以後只能拄拐了。”
小靜母親忙點頭道:“小靜說得對,你安心養好病,錢的事不用操心,我來辦。”
廢了好一頓口舌,終於將老劉安撫好,母女二人離開病房,小靜母親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怕被老劉聽到,用力捂着嘴不發出聲音,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讓人看了不免同情難過。
“媽!”小靜抱住了母親,安慰道:“別難過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小靜母親點了點頭,伸出粗糙的手替小靜擦去臉上的淚痕,強笑道:“別擔心,媽媽會想辦法的。”
小靜咬着嘴唇,好似在下一個很大的決定。
“媽,我學費還沒交呢,要不……”
“不行!”小靜媽媽斬釘截鐵,一口拒絕,“那是你上學的錢,一分不能動。”
“可是爸爸的藥費……”
小靜還要堅持,卻被媽媽擺手打斷,態度非常堅定,這個柔弱了大半輩子的女人突然剛毅起來。
“你爸的藥費你就別操心了,你馬上要高考了,要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我去你舅舅那邊借點,實在不行,砸鍋賣鐵也得湊齊。”
小靜的媽媽去湊錢了,小靜無助的蹲在地上,抱着纖弱的雙肩無聲的哭泣,就像受傷的小貓咪,躲在牆角無助的舔舐着傷口。
陸離在一直在旁邊觀望,這一切看在眼中,心情極為沉重,他真想過去抱抱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給她一絲溫暖和安慰。
一家三口,居然被兩千塊錢醫藥費,逼得想砸鍋賣鐵,這是一些家庭富裕的人無法體會的無力感。
在一些家庭中眼中,兩千快不過是一雙AJ鞋,一部配置普通的手機,一件羽絨服,一次KTV里的宣洩歌唱。
可是在小靜這樣的家庭眼中,這是救命錢,可以買她爸爸一條健康的腿,讓這個本來就貧窮的家庭,有個健康的壯勞力。
對於小靜此刻的境遇,陸離深有體會,少年時的他,也是揮金如土的頑劣少年。
自從離開家族,他體會到了人情冷暖,賺錢的不容易,以及沒有錢時的那種無助的絕望感。
在陸離眼中,蹲在牆角的小靜,變成了八年前自己的模樣。
那個經脈俱斷,身無分文的少年,在那個寒風肆虐的冬季,蹲在垃圾桶旁邊瑟瑟發抖。
如果不是一個好心的老婆婆收留,他早已橫屍街頭,成了孤魂野鬼。
現在,陸離不想讓悲劇重演,他下了個決定,幫小靜這個窮苦的家庭一把。
一隻溫暖有有力的大手,蓋在了小靜消瘦的肩頭。
小靜抬起頭,看到一張如陽光溫暖的笑容。
“小靜,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陸離收回手,帶着一股瀟洒,向走廊盡頭走去。
看着那並不偉岸,但非常挺拔的背影,小靜神情有些恍惚。
陸離剛才的微笑,給她一種非常安全的感覺,那種天生的自信,感染了小靜,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陸離拐進了防火通道,四下無人,他掏出手機,撥打了那個給他打過無數遍的號碼。
電話響了三秒就被接通了。
“喂,是我。”
陸離一改平時的弔兒郎當,周身散發出一股霸道的上位者氣息。
“孫少爺?真的是孫少爺!”
電話那聽出了陸離的聲音,顯得異常激動。
“孫少爺,您在什麼地方?我現在就過去。”對方急切的問道,恨不得插翅膀直接飛過來。
“我在沙河縣人民醫院,來的時候帶點錢。”
掛斷電話,陸離後腦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梅姨如鐵鉗似的手擰住他耳朵,橫眉立目喝道:“臭小子,躲在這裏幹什麼?是不是想跑?”
陸離那上位者的霸道氣息,被梅姨一巴掌打沒影了,一臉苦大仇深道:“大媽,您誤會了,我就是打個電話。”
“喲!還想叫同夥是吧?正好,我把你們這幫偷瓜的小賊一網打盡!”
陸離又被梅姨拖回了病房,然後將一個鋁餐盒交給小靜。
“剛出鍋的包子,給你那窩囊爹吃吧。”
梅姨雖然嘴上不饒人,脾氣大,可心地善良,兩家有事互相幫忙,關係相處的非常好。
小靜的母親回來了,兩手空空,神色憂鬱。
她不但沒借到錢,反而被親戚羞辱一頓,說什麼有你們這種窮鬼親戚,簡直是奇恥大辱。
梅姨上前安慰,“他大娘,別傷心,老天爺不會讓好人絕路的,咱再想想辦法。”
走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夥漢子吵吵嚷嚷走來。
為首的是個胖子,剃着光頭,肚子圓滾滾好似懷胎九個月,花襯衫,緊身褲,大金鏈子小手錶,拎着山寨版的LV小包,走路晃着膀子,一臉的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欠抽模樣。
“馬勒戈壁的,敢撞壞老子的車,這事沒完!人呢?人呢!死哪去了?”
旁邊的小弟抬手指向陸離,“大哥,那死老頭就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