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迎接新生
啟江回頭再次看了一輪尋過三遍的亂石陣,忍了半天的眼淚簌簌落下來。當白川健宣佈了父親和大哥的死訊,他尚且能憋着,化悲傷為行動去掃清敵人。
可是,為了平息這場戰爭,三弟孤身攀登陡坡去撒葯,下落不明。他的淚水就決堤了。
沿着山崖走到繡花鞋的鞋底磨穿,林覓光着腳踩在積雪和落葉上。
她啞着嗓子朝着山谷呼喚少年的名字,任憑聲音回蕩,夕陽也漸漸墜落到了山的後邊。
“啟瀾,你一定還活着,你答應過我要平安回來的!”
她靠着一棵岩石邊上的白楊樹,嗚嗚地哭了。即使被炮火焚燒過,樹榦上也落了密集的一排排彈孔,它依舊保持筆直,向上的姿態。
董小美循着哭聲找來。看到滿頭長發披散,一臉黑灰和塵土的林覓,心頭一酸。
山裡路況惡劣。摔跤絆倒磕碰時時都有。小美的新高跟鞋被尖銳的石塊劃得慘不忍睹。旗袍也在灌木叢和帶刺的樹枝上扯破了好幾處。
夜幕降臨,軍隊也撤乾淨了。山谷邊搭起一處臨時的帳篷。啟江和陳醒望着篝火,一齊沉默。
董小美看了看眼睛哭腫的林覓,遞了一個烤熟的野果到她手裏。
“林小姐,夜裏山中氣溫極低,你留在這裏烤火,我們再去找找小瀾。”
起風了。篝火邊多了幾個身影。林一堂在朱涓涓的攙扶下,拄着一根樹枝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
“覓覓,小書生交給我去找。待會我就和啟江他們一起進山。”
“嗒!嗒!”馬蹄聲清晰地從谷底傳了過來。
一匹駿馬馱着兩個人,箭一般地跨過大大小小的溝壑與溪流。前方一個低垂着腦袋,渾身是鮮血。後方的戴軍帽的男青年揚手策馬奔來。
“阿炎!”一堂聽到馬蹄,喜出望外。朱涓涓的眼裏涌動着晶瑩的淚水,哽咽道:
“是小瀾,他把小瀾帶回來了!”
眾人把啟瀾從馬背上轉移到篝火邊。
細心的董小美解下圍巾,蓋住傷員。她試了試呼吸和脈搏,有些弱。體溫也偏低。除了臉上手上和膝蓋有擦傷,肩膀上還有個彈孔在流血。
“我箱子裏有外用的葯和繃帶。先包紮好,抓緊時間去醫院取子彈。”
陳醒瘋狂地翻着口袋,把白芷給的一堆瓶子都挨個打開。止血的,補氣的,提神的都拿出幾粒。就着山泉水化開,扶着啟瀾的頭慢慢地灌。
林覓的眼淚流個不停,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搓着。原本冰冷的手指,漸漸地暖和起來。
“小姐,小書生真是命大,那麼高的崖上掉下來,都沒死。”李炎感慨着,遭了她一個白眼。
“啟瀾都成了個血人了,你怎麼有心情說笑!”
“不,我是認真的,他給一棵橫着長的松樹掛住了,離地面大概三米多吧。我在馬背上用力一跳了好幾次,費了老大的勁才把人給扯下來。”
他語氣里有些委屈,明明是救了啟瀾一命,回來還挨訓了。要是都像林一堂摔在溪水裏豈不是省事得多?
一行人打着火把和電筒往城裏趕。
待啟瀾被送到醫院,章文軒在曾經工作過的手術室里把子彈取出,窗外隱隱露出晨曦的微光。
陳醒心急,也不管李炎答不答應,搶了他的馬徑直奔着白家醫館去。不但帶來了幾大盒子葯,還帶來了背着針具的白芷。
“小瀾哥哥摔下山崖可能被石塊打到了頭部,恐怕是需要沉睡比較長的時間了。”白丫頭細心號脈,探傷,施針,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說的這個‘比較長’是指多久?”林覓急切地問,“一個月?半年?一年?”
“說不好,”白芷嘆息,“我會每天給他扎針,內服外敷,林小姐放心。”
度日如年。自從啟瀾陷入昏睡,陳醒就覺得每一分鐘都尤其難熬。他抱着小白狗,給它吃肉包子,一邊說些心底深藏的話:
“雪球,我失去了克麗絲,又失去了千千。我愛她們兩個,你說我是不是個混蛋?”
“汪!”小白狗齜了齜牙,好像說“是,”又像是說“不是”。
五天後,秦鋒能下地行走。他一瘸一拐地走進了一間熟悉的護士配藥室。
“小美,我要去英國待一段時間。留下一包朱秘書遇害的最新調查卷宗,可以證明林家的清白。辛苦轉交給林覓小姐。”
“她帶着男朋友前晚上出院,我也不太清楚去了哪裏。不過,總有辦法的。”
秦鋒的眼裏難掩失落,遲疑了一會,又問:
“那,你和章醫生?”
小美如月牙樣的眼睛閃爍着一種迷人的光芒。光滑的臉露出淡淡的粉色。
“都好。秦先生保重。”
他勉強笑笑,轉身告辭。
愛情來過,可惜他愛的女孩,終究是心有所屬。
城西的一處小院,在暖暖的冬陽里格外安靜,舒坦。
葉太太和小金望着院中一個少年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的背影,心照不宣地笑笑。
“城南明光寺里的高僧說,啟瀾的生命水晶有裂紋,好在這一關熬過來了。”
“他暫時想不起來過去的事,腦子沒問題。章大夫和白姑娘都說不用過於擔心。萬幸,總還認得林小姐和陳先生。”
“金兒,朱涓涓托我請你去家裏喝茶。”
小金暗自嘀咕,恐怕是朱行遠的意思。嘴上還是應了:“最近沒空,等小瀾好了再吧。”
兩人相攜上了院外的一輛馬車,在夕陽里緩緩而去。
等馬蹄聲漸漸消失,街角才開出一輛小汽車。李炎的雙手從方向盤移開,穩穩扶住座位上的詩安,小心翼翼地踩在地面上。
“其實他上午才醒。可以等腰傷養好了再來。”
“沒事,我走得動。”
詩安輕聲叩門,心中忐忑。
片刻之後,門后現出的並不是林覓,而是她思念多日的人。
少年站在柔和的光里,面容平靜地微笑。
“請進屋坐。”他友好地招呼他們,眼神明亮,真誠。
“可惜,啟瀾什麼都記不起了。”詩安笑中帶淚,默默地擦了擦眼角。
“我是林小姐的朋友阿炎,何小姐是她的同學”李炎裝作淡定地解圍。
“覓兒在午睡,還未起床。陳兄在房裏喝酒。家裏沒準備什麼好東西,只有一些桔子和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