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一觸即發
林覓拉住啟瀾的手,小腦袋如貓兒在他周圍蹭來蹭去。
她眨着明亮的眼睛,濃密的睫毛映着水光,故意大聲說:
“不吃藥?打仗的那天正巧可以不用去啦。”
“我要去的。”啟瀾忽地起身,徑直走到桌邊,拿起一瓶葯擰開蓋子,倒出兩粒往嘴裏丟。
陳醒忙不迭地把其餘的藥丸放到小碟子裏,湊出五顏六色,好像糖果。
望着一把可觀的藥丸接二連三地被啟瀾皺眉吞下去,如釋重負:
“我也去!刀山火海一起,不貪生怕死!”
熱血男兒上戰場,在陳醒看來是興奮的。莫千千的心卻沉到了底。
有打仗就難免往最壞的結果打算。
她先是跟着陳醒從民國穿到現代社會,又意外地獨自穿了回來。
他早早潛伏在巷尾的一處矮牆背後,趁着何將軍從城北調集的兵力趕來之時,幹掉了一個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士兵,以極快的速度換裝成功。
“阿醒,”莫千千的眼神變得凄然,無助,“可不可以等兩邊打完了你們再”
然而,他似乎忘記了揪耳朵的疼痛,大聲說:
“我們是當下最有希望的一代人。年輕,熱血,懂得社會和歷史在將來的發展方向。如果只想着自己的小小利益,和縮頭烏龜沒什麼區別。”
野鴿子們起起落落,啄着野果和草叢裏肥大的蘑菇。
在廢棄教堂的墓地邊,聽到野鴿子咕咕,寒鴉聒噪,林太太忍不住紅了眼眶。
朱涓涓做的一箱子炸藥,只取了一部分裝進了行囊。還有一部分塞進了棉被,打包放在就寢處。
“冷靜,陳兄。我們不要打草驚蛇。跟着他就行。”
夜間睡得很淺,他摸出營房去附近的樹林散步,卻聽到幾個在樹后小解的壓低聲音商量逃跑的事。
自己的穿越經驗比他還多一次。根本沒法做到嚴格意義上的“同生共死”。
林先生相對理智許多。他勸說著妻子,過了當前最難的一關,或許就柳暗花明。
“基地的長官是東洋人,洋人都是巴結更厲害的洋人,咱趁早溜了。”
“冤家路窄。”他握緊了拳頭,彎腰去撿石頭。
教堂雖破敗不堪,卻是個極佳的避難所。荒草高過人頭,橫縱的墳墓堪比迷宮。除了有極強方向感的,普通人根本走不出去。
那三個人束好皮帶一齊走出來。四下望了望,並無可疑跡象,於是壯着膽子朝山邊摸索過去。
林先生早年的軍旅生活積累的野外生存經驗有了用武之地。
在瓦礫堆里挖到了陶罐,生鏽的鐵桶和碗碟,在井邊洗凈。
不久就聽見“呯呯”的槍聲,夾在慘叫里。
聽着三人之間的對話,林覓困惑起來。
次日,天剛剛亮。
“唉,上頭蒙在鼓裏,這一仗八成又是敗。”
“我必然會沖在最前頭。放心!”
外邊看去,莫小姐不過十七八歲。和啟瀾說話的態度,總覺得如同長輩對小輩。
嘩啦啦的一大片人都站在風裏,帽子壓在額頭上看不出表情。不少人的腿在打顫。
“我和枝子去探探路,”北原太摸出一個油光發亮的望遠鏡,“大家先別動。”
巷戰是趕不上了,也不知結局如何。得尋個機會出去打聽一番才行.
其實那一晚的交火,對林一堂來說意義非凡。
京郊的練兵場位置隱蔽。陳醒自告奮勇地給一行人帶路,到了山前,卻又被一望無際的大峽谷給困住了。
現在遇到的時間,比當年他來古董店打工陰差陽錯地早了半年。
只聽啟瀾說,白家醫館被洪將軍的兵搜過。他們趕在鐵門打開前從白家醫館的暗道離開,暫時是安全了。
一想到父母,林覓又有些傷懷。
若是再遇到殞命,兩人能不能一同再次穿越到同一個時空,真不好說。
他安靜地看着捧着碗喝湯的妻子,心中默默數着過去的每一個白天和夜晚。
看他們的軍服和配槍,少說也是中等級別的軍官。
托它們的福,林先生找見了一口不容易被發現的井。裏邊的水能照見人影。
“莫小姐真是個怪人。明明很年輕,可氣質上,怎麼這樣像我媽?!!!”
回到營地,已經有哨子吹響。
啟瀾站在了她的面前。少年的眼神依舊明澈。他的意志在深邃的眼底一覽無餘,決心亦是堅定不移。
前頭有個人從草叢裏出來,看樣子是同路的。黑色的大衣,一雙穿長皮靴的腿很是顯眼。
言行舉止常常讓她不舒服,有種想捂住耳朵的衝動。
他忽然有些期待戰爭了。兩把手槍藏在腰間,又背了長槍和子彈。炸藥也順勢塞在乾糧袋和空水壺裏。
晴空下,緊繃了多日的神經忽地鬆弛。她也終於敢哭着鬧着,抱着丈夫說想家了。無論如何,也要去文墨路看一眼自己的家,哪怕隨時可能被抓。
“對對對,免得死無葬身之地。聽說那東洋人有厲害的毒藥,能把屍體化成水,化成灰丟山溝。太可怕了!”
“日子不會一直糟糕下去,二月早春過完年就到了。”
林一堂鄙夷地目送“怕死鬼”消失在山林深處。如他所料,何將軍佈局的防線是很嚴的。
從坍塌的一面牆中找到了幾盒存了些年頭的蠟燭和火柴。四周的枯枝是現成的。用碎石搭灶,點燃了,就能燒水,烤野果,煮蘑菇湯。
既然指揮的都敢冒死逃跑,底下幹活的豈不是更加動搖和退縮了?
忽然冒出個帶路的。秦鋒出現在此地的動機,啟瀾一點也不意外:秦局長是狙擊手殺的。兒子要替父親報仇,自古天經地義。
呼嘯的山風吹過,整個山谷又沉寂如初。
經歷了兩天兩夜,這對患難夫妻艱難地摸索到了出口。
換作平時,陳醒怕被揪耳朵,早點頭了。
巷戰草草收場,又隨大部隊一起去了京郊,以應對即將到來的大戰。
松本枝子整了整頭髮,跟在他身後。唇邊的笑容勾起一對淺淺的小酒窩。
腳下的一些野花在寒風中顫抖,她仰起臉,朝着深處走去。兩人的背影很快也不見了。
啟瀾放開了林覓的手,“等我的消息,覓兒送到此就回去吧。”
“可是我真的不放心.”她竟然嚶嚶地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