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巷戰(3)
難捱的冬夜。啟瀾記不清看了多少次手錶。
眼巴巴地,錶盤的短針在焦灼的期盼下一點一點挪到了九時。
亥時到了!
深深的小巷,平地一發子彈射向灰藍的半空。隨即,潛藏在巷子兩端的百來號士兵,各為其主,紛紛開火。
因為周邊是民宅,槍聲一起,很多居民都嚇得連外衣褲都不穿,冒着寒風攜老小往外逃。
子彈打得比雨點還密集。槍響之下,不斷有傷亡。
由於此處離洪將軍的勢力範圍更近,援兵到達速度遠遠領先。第一輪打了個把鐘頭,就佔據上風。
何宅的一處房間,李炎的腿又被詩安電話催來的老軍醫中規中矩地治了一回,繃帶纏得很緊實。
“小夥子,凡事有兩面。腿傷了,不去打仗也是前世修來的福。”
“已經打起來了?!”他詫異地往向窗外,遠處的天空泛着火光。隱隱約約聽得到槍聲一陣接一陣。
“小書生是在冒充我?他不要命了?!”
“對,”李炎點點頭,“早一分鐘停下,就能多留下一條性命。”
把體內的淤血壓到了表皮,黑夜裏看起來與燒傷的疤痕相差無幾。
從頭髮到鞋面都精緻到無可挑剔。若不是手腳綁得牢固,還以為是盛裝打扮來參加宴會的。
她脫下了身上的旗袍,從衣櫃裏翻出一套暗黃色小軍服換上,腰間插了配槍。
穿着一襲銀白的長衫,玄色的圍巾,眼神堅定。
兩邊的軍隊都沉浸在殺紅了眼的氣氛中,神秘少年的到來令他們自上而下都始料不及。
“是呀,我來的路上仔細瞅了,宅子裏除了看家護院的十來個人,和你這走不了路的,都隨將軍大人坐車趕去了。”
“太危險了,我不答應!”詩安有些生氣,一邊關門一邊催他快回去。
另一頭,洪將軍扶了扶金邊眼鏡框,嘴角綳直。軍隊的喊殺聲更響亮,甚至還有人吹起號角。
第二輪的火力一觸即發。詩安策馬趕來時,父親的軍隊少說也損失了三四十人。路邊躺到嚎叫呻吟的、血肉模糊的,慘不忍睹。
少年步子堅定地走,眼睛一直盯着被捆在軍旗下的林覓。
那少年的側顏在詩安的眼裏無限地放大。她顫抖地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強忍着眼淚不讓它們掉落。
她一邊把黑色牛皮靴子往腳上套,一邊把兩隻漂亮的高跟鞋撥到門后。
“等等!”
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驀地在深長又冰冷的巷子裏響起。
然而,一聲尖銳的槍響從身後傳來。啟瀾本能地一躲,子彈擦着肩膀飛過。
“我擔心那些居民會遭殃,一炮彈下去不知多少無辜的性命就沒了!”
“我我要阻止姓洪的繼續做壞事!畢竟,那邊要找的是我,小書生不能白白送死!”
詩安心一橫,把李炎退倒在地,拚命朝着敵方駐紮的地方跑去。
“帶過來問話,先搜身。”
為了不給行動帶來麻煩,一頭蓬鬆的波浪捲髮全部紮好,盤起,塞進了軍帽。
啟瀾的出現,掀起一片驚濤駭浪。洪將軍派了兩名軍官來接他,自己仍留在原地。
“將軍大人,哪裏冒出來的混小子?一槍打死得了?”一名軍官在何將軍身後低聲提議。
駿馬撒開四蹄,頂着寒風“塔塔”地在黑暗的街道奔跑。
小夥子聞言握緊了雙拳,在床上仰躺不動。
以洪將軍陰險的用心,大概是要讓林覓穿戴整齊,體面走最後一程了。
她一身戎裝,帽檐壓低,牽馬走過傷兵群,就連面熟的軍官也沒認出是自家的大小姐。
“何小姐,求求你幫忙到底,我要去親眼看看打仗”
一名軍官站在他身側,大聲宣佈:“將軍大人,此人未攜帶任何武器!”
又從馬房裏牽了一匹平時練過的黑色駿馬,先扶他坐後邊,自己騎在前頭。
“哼,有好戲看了。傳令下去,隨時準備出擊!”
李炎望着啟瀾的背影,又驚又急。
警衛們讓啟瀾舉起雙手,將他的衣褲鞋襪都細細地查了又查。
“難道你是想去找叔叔,勸他停戰?”
“瘋了!他們要殺小姐!”
驗查了武器和疤痕,洪將軍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擺了擺手讓他繼續近前。
眼看幾雙手湊過來扯衣服,啟瀾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李炎還是嬰兒時被火燒傷過,雖然經過軍醫救治,也因條件有限,在胸口和背部留下了暗紅色的疤痕。
詩安本想去找父親,卻聽到一陣鑼鼓響起。獵獵的軍旗聲鑽入耳朵,引得她去尋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她穿了華麗的衣裙,眼睛被一條白綢帶捆着。
詩安領會了話里的意思,思考片刻讓步了:“我也去勸勸爸爸,能退就退,不要傷害手無寸鐵的弱者!”
他毫無畏懼,朝着洪將軍的隊伍喊:
“我是林少將家的警衛李炎,前來見你們將軍!”
“很好,”洪將軍略點頭,定定地打量着啟瀾,“再去掉上身的衣服,看看是否藏了暗器!”
臨別時,老軍醫晃動着頭髮花白的腦袋,嘆道:“要不以後找機會辭了回老家去?死在異鄉總是太凄涼。”
主帥一聲令下,士兵們又硬着頭皮振作精神。
旁邊的李炎驚得目瞪口呆。姓洪的究竟有多恨林家,明明是與何將軍打仗,陪葬的卻是林家的女兒
“殺就殺,殺了我們繼續打!”何將軍在巷尾一處三層亭子裏,雙手握住望遠鏡。
“子時差一刻,祭軍旗預備--”
那槍,是何將軍的兵放的。
待老頭的腳步聲聽不見,李炎咬着牙爬起。藏了手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去找詩安。
他的身影也一併出現在了牆頭。
“出發了,那邊的路窄,汽車馬車都過不去。抓牢馬鞍,免得掉落!”
他的叔叔不就是要查驗傷疤嗎?
啟瀾早就做了準備,拿白芷給的藥膏抹過了幾遍,又讓啟江和陳醒輪番捶打。
趁着這邊查驗的一段時間,處於下風的一方援軍在悄然集結,雙方的軍隊從力量懸殊,變得勢均力敵了。
第一聲槍響時,詩安匍匐着爬了一路。再前進一步,就是軍事分界線。
一旦越了界,任何人都可能被亂槍掃射
“滅了那小子!”
她清晰地聽到了父親的命令,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