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病房裏
喝了酒的楊平開着那輛平板三輪一路疾駛，沒出任何事故也是一樁奇迹了！
瀝新醫院是月寨村裡最有名、也是規模最大的醫院。
很快的，他們到了這個醫院。楊小武經過了醫生的一番全力搶救，終於在當晚十二點轉入了普通病房。
楊平和翠芳就守在小武的病床前，直到凌晨三點多鐘的時候，小武才漸漸蘇醒過來。他一眼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扎着針頭，還微微感到有點疼，不禁感到害怕，於是他喊了一聲：“媽……”
翠芳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看到小武要去拔那個針頭，於是急忙阻止他說：“哎喲，小武啊，不可以亂動，這是在給你打點滴呢！聽話啊。”
小武望着翠芳，用一雙惺忪的眼睛盯着她說：“媽……我生病了嗎？”
“嗯呢！你頭上受了傷，還發了高燒，要好好躺着啊……”翠芳叮囑着說。
“哦……媽，我被小胖子他們打了。他們好多人欺負我一個……”小武用帶着委屈的聲調說。
楊平這時聽到小武委屈的話語，也從椅子裏站了起來，走到他的床前，拍拍自己的胸脯說：“小武，別怕，他們敢那麼多人欺負你一個，等爸爸去給你報仇哈！”
小武怔怔地望着楊平，眼角不知不覺溢出了淚花，於是，他喊：“爸——”
“小……小武，你……你終於肯叫我爸了？哦，這不是在做夢吧！哦，我太開心了！”楊平不敢相信似的喊，眼睛裏也蒙上了一層薄霧。接着，他說：“兒子，你好好休息，等你出院了，爸爸帶你去看看，爸爸是怎樣給你報仇的！”
翠芳在旁邊扯了一下楊平的衣服，嘴裏嘀咕着說：“好啦！你注意點啊，以暴制暴可不是什麼好辦法！你會帶壞孩子的！”
“嘻嘻，我……我這不是高興嘛！再說，那些壞孩子以多欺少，把我們小武打成這樣，我作為小武的爸爸，怎能不為他出口氣！”楊平撓了撓頭髮，憨笑着說。小武肯喊他“爸爸”，他心裏着實高興！
小武躺在床上，望着楊平和翠芳，眼眶裏熱烘烘的，他感到非常感動。他的心裏在這一刻終於接受了楊平和翠芳，雖然嘛，他們並不是他的親生父母，但對他的關心和愛護卻勝過了一般的親生父母。
想到一般被人販子拐賣的孩子，命運大多非常地悲慘，但聯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卻是這麼充滿溫情的。於是，他不得不慶幸，自己是多麼幸運啊！
想着想着，他微笑地望着窗外那一彎月亮，漸漸睡去了。
……
病房裏轉入了一位年邁的老人，他的家屬們正圍在他的病床前，在陪他說話。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窗外的天空蔚藍而明凈，隱約有幾朵白雲在隨風飄遊着。
小武坐在病床上，獨自在翻看一本畫冊，這是楊平怕他在病房裏無聊買給他看的。而此時，楊平已經離開醫院去載貨了。只剩下翠芳一個人陪着他。因為剛吃過飯，翠芳有些睏倦，於是便趴在桌子上小憩。
那邊的那位年邁的老人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總是時不時朝着小武這邊看來。他的家屬們是一位老太太和一位年輕女子，正在旁邊給他端茶倒水。半晌，那位老人低低地說了一句：“扶我下床，我要到那邊去……”
那位老太太問他：“不多躺一會兒？”
老人說：“不了，我要下床活動活動一下筋骨！”
於是，老太太和年輕女孩就攙扶着那位年邁的老人下了床，他們扶着老人走到窗邊，老人抬起了頭眯着眼望着那片蔚藍的雲空，好半天，他才低低地嘆了口氣，說：“別了，再見了！我的電影之路！”
小武正在低頭看自己的畫冊，突然聽到老人在自言自語，於是不由得抬起頭來，望向窗邊。聽到老人又繼續在自語：“忙活了大半輩子，收穫了名與利，到頭來終究還是逃不過一死啊！金錢與名譽，通通去他的！”說完，就是一陣劇烈的氣喘。
“爸……爸……，您別激動！快坐下吧。”那年輕女子用手撫着老人的胸口，着急地說。
“老頭子，您就安靜點吧，喝點水！”老太太說。
她們扶着老人在窗前的椅子裏坐下了。
老人依舊望着窗外的藍天發獃，然後，好半晌，他怔怔地轉過頭來了，望着正在床上看畫冊的小武，那張皺紋遍佈的臉上驀然間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小弟弟，你在看什麼書呀？”老人好奇地問。
小武正對着畫冊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聽到有人在問自己話，於是驚愕地抬起頭來，輕輕地“啊”了一聲。然後，他舉了舉手裏的書，說：“一千零一夜的最新版畫冊……”
老人的笑容顯得更加和藹可親了，他說：“小弟弟，喜歡看書啊？”
“是的……”小武應了一聲，就又低頭去翻弄畫冊。
老人微笑了一下，就轉過頭去看着窗外了。不一會兒，小武抬起頭來，注意到老人坐在椅子裏睡著了。
整個漫長的下午時光，小武就沉浸在那本《一千零一夜》裏。直到黃昏來臨，暮色從窗口流瀉進來，楊平攜帶着便當走進病房裏來，小武才合上了畫冊，和翠芳一起吃起了便當。
然後，晚飯後，楊平就留在醫院裏陪着小武了。整間病房裏就只有小武一家和那年邁的老人一家。這兩家人飯後無事，就彼此熟絡地聊起天來，楊平從談話中了解到這位年邁的老人，其實是一家電影公司的總裁，剛剛退休不久，因為患了急性肺炎而進醫院醫治的。
那老人一直不住口地誇着小武，說小武是個乖孩子，將來一定大有作為！還說楊平和翠芳兩人一定是非常恩愛的，才會生出小武這樣漂亮又可愛的孩子。
楊平和翠芳互相看了一下對方，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老人注意到他們倆的笑容都有點尷尬，不過也沒有說什麼了。
到了深夜，那位老太太給老人煮了點大骨粥，老人心疼小武，於是就讓他的老伴兒給小武也盛了一碗，小武吃過了大骨粥，就漸漸沉入了夢鄉。
隔天一早，楊平就又離開醫院去工作了。照樣留下翠芳一人照顧小武。那老人的主治醫生這時候走了進來，給老人診視了一下，就說老人已經可以出院了。那老太太和年輕女孩就興高采烈地給老人收拾床鋪，準備離開。
臨走的時候，老人讓他的妻子和女兒在病房裏等一下，說是自己有點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他的老伴和女兒不放心硬要跟去，於是，老人就和她們一起到醫院對面的街上去了。
翠芳坐在小武的病床前在打一件毛衣，是要給小武穿的；小武依舊趴在床上在翻看那本畫冊。不一會兒，老人和他的家屬回來了，那老人手裏提着一袋東西走到小武的病床前，臉上帶着個和藹慈祥的笑容對小武說：“小弟弟，來，這是老爺爺送給你的禮物！好好拿着吧，老爺爺相信啊，你是個可造之材，將來一定能出人頭地的！這就當是老爺爺對你的一點小小的心意，記得哦，要做個好人，好好學習，將來回報社會！知道嗎？”
小武獃獃地望着眼前的這位年邁的老人，看到袋子裏裝的是好幾本彩色繪畫本和一盒水彩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轉過頭去看着翠芳。
翠芳於是微笑着說：“哎喲，老大爺，您破費啦，謝謝您對我們家小武的喜愛，您放心吧，我們會好好地教導他的，讓他不辜負您今天的期望！”
那老人微笑着說：“那就好啊！”
小武還睜着一對困惑的眼睛，愣愣地問：“媽……我可不可以收這位老爺爺的禮物啊？”
“這些繪畫本是老爺爺送你的，收下吧！”翠芳說，就又低着頭去打毛衣了。
小武當即興高采烈地拿出那些畫本，又拿起那盒水彩筆，然後就愉快地塗抹了起來。那老人站在一旁看着趴在床上畫畫的小武，心裏感到一種莫名的感動。不多久，老人就在他家屬的陪同下離開了醫院。
小武趴在床上畫著畫，一直畫到暮色漸濃，楊平回來的時候，他才收起了畫筆。
楊平看到床上堆着那些繪畫本和畫筆，於是問翠芳：“你給他買的？”
翠芳搖了搖頭，說：“是那個從電影公司退休的老人今天早上出院時，專門去給小武買的！”
“哦——”楊平長長的“哦”了一聲，望了一眼那老人的空床位。
“嘿嘿，你瞧，我們小武畫的畫可真傳神呢！將來說不定能當個畫家呢！嘿嘿！”翠芳拿起那本小武的繪畫本，誇讚地說。
楊平默默地瞧着那繪畫本上面的畫，有好半天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