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一會兒,他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張摺疊起來的支票,攤開遞給她。

「還你。我不會軋進去,你重開一張。」

「嫌少?」她沒拿,那是她開給他的一萬元還款支票。

「一個月頂多還個三、五千就好,少還也沒關係,不要勉強,有錢多花在自己身上,看是要買幾件衣服,還是吃幾頓大餐。」

「衣服不用買,有制服穿就夠了。」

「你穿起公司制服,特別是搭上冬天的夾克,看起來英姿煥發,像個太空艦隊指揮官,在工廠接待客戶時很有架勢。」他望向她的穿着。

他的讚美讓她渾身燥熱、不知所措,只能擺個晚娘臉孔來回應。

「哼,本來穿制服就好了,還叫我買套裝!」

「還是有需要,現在習慣高跟鞋了嗎?」

「習慣了。」給他禮尚往來一下。「你穿休閑襯衫也不賴啦。」

他逸出微笑,眸光帶着一抹柔意,再次遞出支票。

「若屏,拿回去。」

那一聲叫喚又讓她心跳兩百,趕快低頭挖飯吃。

「還錢不急。你要付房租,要吃飯,也得存點錢。」他又說。

說實話,她還沒加薪,一個月要挪出一萬塊是有點吃力,但自己說出口的話就得做到,就算還不了人情,也得先把錢還掉,減輕人情負擔。

「該還的就是得還。」她還是不肯拿。

「我又沒叫你不要還,你就慢慢還。綠活山莊很不錯,想買就要趕快行動,余屋都快賣完了。」

「你看到那張廣告啦?」她被他勾出話題,不禁要怨嘆。「他們賣預售屋時一坪十萬,買一棟最小的三樓透天五十坪還附院子,五百萬,銀行貸款八十趴,我想存個一百萬正好夠自備款,誰知道過兩個月就漲到十二萬,嚇死人了,怎麽存都趕不上漲價的速度。」

「現在不只這個價格了。」

「對呀,建商很會炒作,那麽偏僻的地方,本來還強調是遠離都市的世外桃源,結果一下子說捷運規畫路線通過,一下子說五都升格,一下子說附近要蓋購物中心,又重新包裝做廣告說是高級社區,找明星來代書,房價越漲越離,漲到現在蓋好的成屋一坪二十五萬,唉……」

這聲嘆氣好長好長,她很頹廢地放下便當盒。

「我認為是超漲,等投資客退場和奢侈稅上路,應該有降價空間。」

「能降多少?一坪降個兩、三萬還是千萬豪宅,所以嘍,我只好再努力存錢,以後找個小套房便宜些。」

「你已經發財了,你們以一股兩塊向小老闆買下福星,現在未上市交易漲到八塊,我估計明年公司賺錢後,還會達到三十塊以上。」

「就算漲到一百塊,我也不會賣掉拿來買房子。總經理賣自家的股票還像話嗎?」她趕快警告他:「喂,你的神奇投資也不能亂賣,別讓不相干的外人進到我們董事會。」

「我是有職業道德的,就算要賣,也會通知公司,看是找誰來承接,或是配合公司做股份比例調整。」

「你的工作好複雜。當初怎麼會進入銀行,又開啟企管公司呢?」

「賺錢。」他再抖抖那張支票,示意她接過去。

「要賺錢就拿去啊。」她拿指頭頂開支票。

「想不想去打棒球?」

怎地岔開話題了?她正想開口,他卻迅速地將支票摺了兩摺,伸長手直接塞進她夾克的口袋裏,還用力採到底,確認塞得牢固。

「喂!」她想擋,隔着衣服感受到他的接觸,立刻僵住不敢動。

他放好支票,然後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揮棒的姿勢。

「我不會打棒球。」她轉過臉,揚起下巴,刻意不看他邀約的微笑。

「我們公司有打擊場使用券,快年底了還用不完,你去那邊揮棒,可以消耗你過剩的精力,就不用去踢牆壁,踢到腳烏青。」

「別說了啦!」她面紅耳赤,下巴翹得更高。「我沒空。」

「你叫謝詩燕、謝宏道一起來。」

「真的?」她立刻轉頭看他,只要不是單獨跟他相處,她倒是很樂意找人一起來玩。「雙胞胎很喜歡看棒球,我也叫他們來?」

「你去約他們,看周末什麽時候過去,再打電話跟我說。」

「好啊!」

她展露笑顏,繼續開開心心地扒便當。

微涼的冬日正午,厚雲壓在天際,這塊綠地依然生機蓬勃,綠草植物茂密生長,野花遍地怒放,雁鴨躲在草叢嘎嘎叫。

王明瀚收回視線,凝定在她那張透出紅暈的清秀臉龐上。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柔軟馨香,得很親密地貼着她的肌膚才威受得到。說是感受,或許實際上並沒有香味,而是在他吻着她額發時所捕捉到的、屬於她獨有的溫軟膚觸和幽徽呼吸;直到現在,那淡香猶在鼻間,不時撩動着他的思緒。

那夜,他得非常克制身心,才能不讓自己在不對的時間做出讓兩人日後尷尬的事,但與她為伴的渴望已經深深地埋植進心底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能不能常常聽她高昂爽朗的話聲?他能不能再張開雙臂擁抱安慰她?他有沒有能力讓她拋開煩惱、綻開愉快的笑容,再陪她走過生命中的每一個喜怒哀樂?

他沒有把握。

但他知道的是:他還想再見到她。

「明年一月開始,神奇企管和CFO月刊合辦講座,由我主講,在每個月最後一個星期六下午,為期一年,也就是十二堂課程,內容都是有關經營管理的。」看到那雙瞪過來的大眼,他笑說:「就是程度不足,對於你工作上碰到的行銷、財務、生產、人事種種管理問題,一定希望找到最好的解決方式,你盡量提出任何疑難雜症,讓我拿來做教材。」

「嘿,那我就不客氣了。到時候你出書,要在前言感謝我喔。」

「沒問題。我還會送你一本簽名書。」

談話之間,不知不覺吃完了午餐,她正拿橡皮筋收好便當,他突然俯下身,往她的長褲摸去。

「啊啊……」幹嘛動手動腳的?

「沾到這個了。」他伸指捻下一小顆不到一公分的黑褐色硬瘦果。

「是鬼針!」她看清楚了,正是很會黏人的帶刺鬼針。

「學名叫大花咸豐草,它黏你就是要四處去播種開花。」

「大花?這醜醜的會開花?」

「喏,不就在這裏?」他張望一下,很快就找到目標,根本不用起身,便往右邊採下一朵黃心白瓣的小花。「來,送你一朵花。」

「你不要這麽噁心啦。」她吃吃笑,臉皮卻悄悄地熱了,接過小花,假裝嗅一嗅花香。

她知道,她完了,她好像有那麽一咪咪地喜歡他了……

再怎麽刻意避他,或是裝作不想理他,她還是偽裝不了太久,也不知是他有本事帶話題,還是她無法在他面前設防,她好惱怎麽就跟他談起買房子的心愿,更不用說那天晚上抹得他衣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

她獨立慣了,心情不好時,總是自己排解或壓抑下來,可他偏偏耍拉她出來,逼她盡情痛哭。在他的懷抱里,她哭累了,卻也讓她武裝多年不懂得休息的身心徹底放鬆了。

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他怎能懂啊!又怎能做得這麽多呀!

到底……那夜他有沒有偷吻她呢?好像有那種感覺,又好像在作夢,但也說不定只是她在磨蹭他時所產生的身體接觸而已……

再想到還要跟他去打棒球,然後明年他們將至少見面十二次,直到年底最後一個星期六,她的一顆心便繼續怦怦跳個沒完沒了了。

等等!不對呀,他經驗豐富,經手過許多企業輔導案例,他還會缺教材嗎?莫不是他保持聯絡的藉口罷了,這……又代表什麽意思呢?

「若屏。」他喚回正在遐想的她。

「不要叫我啦。」遲早被他嚇出心臟病來。

「午休要結束了,你回去趴一下,眯個五分鐘也好。」

「嗯,你也趕快去吃飯。」她抬起頭,準備給他一個從容的微笑。

對上他的黑眸,她的笑意扯到一半,變成了傻笑。

白馬王子就是白馬王子,即使年紀大了,不但不顯老,還變得更具男性魅力;而女人渴望的成熟、穩重,溫柔、體貼,他也都有了,這麽好的男人為什麽還不結婚?他要求的對象條件是不是很高?

北風吹,野鳥叫,他也在看她,幽深的瞳眸鎖定了她。

她慌忙垂下眼,她一直欠他一句話,她一定得說出來。

「王明瀚,謝謝你。」

她說完拔腿就跑,一口氣跑回辦公室,跳上大門的欄杆間,扳住及暇的橫向鐵柱,探頭出去看。

他已走回馬路上。哎,帥哥不但正面好看,挺拔的背影也很好看啊。

可為何?他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寂寞呢?

***

新的年度,新的開始,舊事卻依然糾纏。

「大姐夫,我還是不回去了,不要惹爸爸生氣。」

「唉,你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情讓他生氣?這麼多年了都不能原諒你,不讓你回家?」電話那頭的大姊夫又說:「再怎麽說你是王家的長子,你本來就是王業集團的繼承人,我現在只是先幫你看着,你本人還是得回來爭取,不然就被爸爸的太太拿走了。」

「媽媽會給明鴻、明灌。」

「給明鴻也就算了,現在是怕你二姊他們,為了搶我這個總經理位置,不知道在背後搞什麽鬼,將整個集團鬧得雞犬不寧。」

「明瀚,我是大姊。」電話換人講。「爸爸這兩年變得很暴躁,看到人就罵,很不講理,我三個月沒看到他了,每次回去,那個人就說爸在睡覺,我看搞不好是她給爸爸喂安眠藥,控制了爸爸,你還是回來一趟,要求見爸爸一面。」

「媽媽會照顧爸爸的,大姊你不用擔心。」

「媽媽?你最好記得誰才是你的親生媽媽!要不是聽到那個人生下王明鴻,媽媽會出車禍?會讓你十歲就沒了媽媽?!」

尖銳嗓音吼了過來,頓暗讓他耳鳴不已。

「大姊,我跟你說過了,那真的是意外,媽媽是被撞……」

「你十歲懂什麽?不管啦!你到底要不要回來幫你大姊夫引」

「有關接班的事,爸爸自然會安排……」

「最好是安排好了,否則等到爸爸走掉,你就不要回來搶遺產!」

碰地一聲,電話掛斷,他的耳朵仍持續發疼,拳頭緊抵住桌面。

明鴻幾年前就告訴他了,目前王業集團分裂成三股勢力,分別是大姊派、二姊派和夫人派。

最近大姊和二姊越來越頻繁打電話給他,目的就是拉攏他以牽制另外兩方;媽媽則是老神在在,因為她有兩個兒子,不必再拉他進去。

但才二十五歲的明鴻卻是最沒有支援班底的一方,對此明鴻也不是為了一定要奪到繼承大位,而是希望維持集團的安定,更希望哥的能取得父親的諒解,名正書順地回家接班。

他不能。

明鴻是家裏唯一還能和他談心的好弟弟,他卻無法說出事實。

放下手機,擱在厚厚一疊報告書上。星期六的上午,公司空無是跟往常一樣進來處理公事,檢視神奇企管各個案子的進度。

這通電話擾亂了他的心緒,他一時無法靜心,乾脆起身上樓,一把茶葉,沖了熱水,捧着杯子來到外頭露台的花園。

這裏是他的神奇花園。淡淡的三月天,百花爭艷,萬壽菊、大花、蝴蝶蘭、彩葉芋……全部熱熱鬧鬧地跟他說,春天來了。

他輕啜一口熱茶,甘味入喉,稍稍化解了他梗在喉間的苦澀,一株高聳的醉蝶花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

拿出手機,點出今天的行事曆,唯一記載的行程不是回公司處理公事,而是「若屏」兩個字。

撥了手機,啟動了通往他那片廣闊綠地的密碼。

「嗚喂咿……」好哀怨又好傭懶的回應聲。

「蕭若屏,起床了。」他不覺笑了,很想看到她窩在床上摸到手機又躲進睡袋閉着眼睛講電話的模樣。

「嚇!」那頭的她顯然被他嚇到,聲音變大:「你回來了?」

「昨天晚上。」

「德國好玩嗎?有沒有吃豬腳?」

「我直接從機場到人家企司,白天在廠房看生產線,不然就是開會談條件,晚上住在小鎮旅館,跟張董討論購併案到半夜,往返的鄉間小路上只看到牛吃草,連一隻豬都看不到,你要我去哪裏吃豬腳?」

「哈哈哈!我請你吃萬巒豬腳好了。」

一聽到她標準的笑聲,他的心情立刻從陰天變成艷陽高照的大晴天。

「生日快樂。」

「哈?」她的笑聲戛然止住。「我生日又還沒到。」聲音變小了。

「星期三。聽說謝宏道已經捷足先登,準備買蛋糕幫你慶生。」

「每年都這樣啊,我會去寶叔那邊大吃一頓。你怎麽知道?」

「謝詩燕有找我去。」

「哼,你這個大忙人才沒空,我也不稀罕你的大駕光臨,蛋糕省下來我還可以多吃一塊。」

「是的,可惜我沒口福,星期一又要飛上海去看張董的工廠,星期六才會回來。」

「王大顧問,你忙你的,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謝謝啦。」

「所以今天我提早幫你慶生,請你吃頓飯。」

「呃……我、我我……啊,工廠那邊有事……」

「現在時間十一點十分,我十二點去接你。」

「不要!來不及啦!」那聲音驚慌極了。

「好,那就十二點零一分,我在巷口等你。」

***

這是約會嗎?

蕭若屏猛吞小饅頭,她得嘴巴塞滿東西才能阻止自己問出蠢問題。

好久沒和王明瀚單獨相處了。福星自去年底就訂單滿載,隨着公司步入穩定的生產營運軌道,不知不覺在一月底結束了輔導合約;到了二月,她忙着發獎金過好年,他也一直很忙,一下子就到三月中旬了。

這期間她去聽他的兩回演講,打過兩次棒球,還有無數次的電話、傳真、伊媚兒聯絡,多是談論她的企管問題,偶爾聊點生活小事。

他會這麽頻繁和他的輔導客戶聯絡嗎?她想問他,話到嘴邊又忍住,本能地再去夾小饅頭。

「留兩個給我,好嗎?」他拿筷子擋住她。

「唔。」她收回筷子,很難得地低頭懺悔,一籠小饅頭被她嗑到剩兩個,真是太超過了。

是什麽時候恢復食慾的呢?猶記得爸爸住院過世那陣子,她怎樣也吃不下,要不是下午總有麵包供應,她恐怕早就虛脫到去吊點滴了。

她食量大,他也不遑多讓。以前看他吃便當或下午吃麵包還感覺不出來,現在看他連吃了三碗飯,兩個人幾乎快掃光桌上的六菜一湯了。

或許,他們都是很拚的人,一定得補充熱量才有力氣繼續戰鬥。

「喂,你都沒時差?不用補眠哦?」再怎麽拚,還是得睡飽啊。

「我是向陽植物,習慣生活在陽光下,天亮了就工作,要睡覺等天黑再說。」他一本正經地回答。

「你這麽熱愛工作,不是說要多待個兩天,陪同張董參觀漢諾威電腦展,了解資訊產業的情況,然後再一起過去上海嗎?」

「我早就掌握資訊業的大方向,做足了功課,不然怎能幫張董評估這宗購併案?」他說得豪氣。「不用去看了。」

那麽,他是特地回台灣一趟了?

她不敢問。是又如何?說不定他還要忙其它事,她可別自作多情了。

她本以為要到三月底的演講才會再見到他,這樣突如其來約她出門,害她心頭小鹿亂撞,也不早點講,若她加班或有事,他豈不撲了空?

大概是小燕在暗中傳遞消息吧。這小鬼這邊跟她說他沒女朋友,又到那邊說她找不到人嫁,她是吃飽太閑,改行當紅娘嗎!

腦袋驀地燥熱起來,目光抬起,落在那張專註吃飯的臉上。

還好,那道疤痕不明顯,淡淡地,像一道歲月的痕迹,無言地遊說他的過往,她竭力看了進去,想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故事。

明明已經遠離了崇拜偶像的少女情懷,又怎想盯着他不放呢?若說以前是膚淺地喜歡他的皮相,或是王子身分帶給人的遐思,那麽,如今她就是欣賞他的專業能力、工作態度、細膩心思以及那張教人想一看再看,有時霸氣,有時幽默,有時浮現摸不透笑意的成熟男人臉孔……

「你在看什麽?」

「喔,櫻花。」蕭若屏處變不驚,往他身後指了過去。

王明瀚回頭看。他們正在陽明山上的一間野菜餐廳吃飯,座位視野良好,從竹編的窗框望了出去,滿山青綠之間,點綴着一叢叢粉紅色的山櫻花,有如淡淡地抹上柔和粉彩,美麗繽紛而不過度渲染。

他的目光放得好遠、好遠,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轉回身。

「那是山櫻花,現在越來越多人種了。要不要去賞櫻?」

結束午餐,他們再打包了兩盒小饅頭,開了車四處看櫻花。

這趟出遊很隨興,路上看到了櫻花,便下車觀賞,近距離接觸那團團生長的花朵。他教她看吊鐘似的花萼,分辨單瓣和重瓣,也看到令人驚艷的早熟小櫻果;而在賞花勝地的後山公園裎,人比花多,他會紳士地扶一下她的肩頭以避開碰撞,她則大方地和他聊天。

或許,她得保持呱噪談話狀態,這才不會讓自己像個懷春少女胡思亂想;她聊福星今年度的展望,聊準備加強電腦化製程;他聊這趟德國之行,聊購併的複雜程序,聊呀聊,她又聊到了過年。

「我除夕去老師家,初一大家推了輪椅,帶阿公出去曬太陽,阿公很高興呢。初二我跟寶姨回娘家,住了兩天。我每年過年都很熱鬧,你呢?大家族過年一定很多規矩了。」

「嗯。」

怎不說話了?蕭若屏這時才想起,他總是不提自己的事。

車裏有片刻的寂靜,初春的陽光在窗外跳躍,卻是跳不進他轉為沉鬱的瞳眸。

「我帶你去看我小時候住的房子。」他忽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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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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