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顧靈的房間裏,兩人誰也不願意先說出告別的話。
洪言珊一想到衛校距離江中學校幾十里,以後再也不能做她的同桌了,失落的心情便無以復加。手中蹂躪的拽着布娃娃的長耳朵,嘴裏反覆絮叨說:“我要當你的第一好朋友,你要記得喲,以後遇到多少的朋友,都不可以讓她插隊,我不在的日子裏,你也要好好學習,不能因為沒有我,茶飯不思······”
顧靈一直好好的聽着,聽到前面都還點點頭,可是到了後面,不禁失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新月,臉上可愛的酒窩乍現,洪言珊見她這樣神態,也不給她插話的機會,繼續道:
“你也不要去理會那些打着喜歡你的旗號,來騷擾你的人,畢竟也沒有我為你擋情書了,不要輕信他們的話,不要談戀愛,”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緊緊盯着她道:
“如果真有喜歡的人,一定要跟我說哦,憑藉我閱人無數的眼睛,我能替你把把關!”
雖然對她另樣的閱人眼光,還有點質疑,顧靈還是沒有縫隙插進話去,與她一起躺在床上,歪着頭一直安靜的聽她嘮叨,心裏暖暖的,最後見她終於不再出聲,只含情脈脈的看着她,才聞聲說道:“那我給我這個火眼金睛的人一個抱抱吧,”話音剛落,大概也是聽出了她話里的揶揄,對視一眼,不禁同時笑了起來,床上的兩個女孩心與心地抱在了一起。
有一種好的關係,是你在說,我在聽,只要跟她在一起,嘻嘻鬧鬧,不管不顧,沒有不曾相殺過的一天,也每日都是不一樣的一天,但只要思及友誼再好,終有舉杯飲別的一天,仍不免噓唏感嘆,是時間扯開了成長的陣痛,毫不留情的,吹散了模糊前方視線的迷霧,漸漸顯現出了每個人不可複製的另闢的人生軌跡,而那些笑哭過的人和事,鋪就成了身後來時的路,不容你拒絕般教會你的,便是攜着這份珍重,繼續走這未完的路。
說起姓氏,顧靈隨母姓顧,出生后便在蘇州外婆家長大,母親顧沁侁原是住在蘇州童城,這座古老的城市,彷彿獨得了造物主的厚愛,煙柳畫橋,山色空濛,即使遇到下雨的時日,也沒有絲毫陰鬱而潮濕的習染,置立於白牆灰瓦的書香鎮中,只覺煙雨裊裊,花香宜人。高高低低的樓閣瓦舍,屋宇相連,橋下的碧綠的流水綠的勝過藍草,粗壯的古槐和葳蕤着紫色的花朵的梧桐樹葉,覆蓋在路的兩旁,暈染下一路自然的清涼與靜謐。小巷彎彎,逼仄又綿長。參差不一的青石板清幽的相嵌在地板上,巷子的盡頭,一直通向顧沁侁的家,一路走來能聞到古鎮酒家積澱悠久的暗香。
顧沁侁的母親育有五個小孩,兩兒三女,顧沁侁是最小的孩子,因此,在其尚未開蒙之時,上面兩個哥哥都已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了。江南美景,也造就了靈秀的人兒,顧沁侁是五個孩子中最為俊俏的,彎彎的大眼撲閃撲閃,粉嫩精緻的臉蛋總會讓人忍不住親昵她一番,也是家中最為得寵的,父母走過了創業艱辛的日子后,吃穿錦衣未曾短過最小的她。
只道江南再美,也留不住佳人遠遊的心。
顧沁侁成年後隨着遠嫁江城的大姐便同二姐一起來到江城,在這裏,與住在大姐對面的謝海銘相識,長相清俊中透着幾分儒雅,生性活潑,是一個調皮又熱心的男生。住在鄰里,進進出出,不知何時就悄然走進了她的心裏。
高中畢業后,謝海銘接管了父母的綢羅生意,臨行前終於大膽地向她表白了心意,那個羞澀的年代,愛情有着勝過一切暗昧含混的珍重,二人情投意合后,經歷了絮絮相思寫滿紙上,再投遞出去的書信往來后,雙方請示了家長,不久之後便確定了未來。二人成婚後,第一胎有了顧靈。
抱出產房的謝海銘,不知所措的看着懷裏安睡的一小團,將她送到顧沁侁眼前,小巧的鼻眼,粉嘟嘟的模樣,正無意識的咋着嘴,在爸爸媽媽的注視下,不哭也不鬧,初為父母的夫妻二人給小金枝取了個小名,喚“嘟嘟”。
稍大后,親得了母親的顏值真傳,父親的五官清雋,小小的顧靈就長得格外的惹人疼愛,尤其是那對卷翹的睫毛比假的卻還要長,引得每個討抱抱她的人直喚着“小美女”。
父母忙着理貨生意時,小顧靈就託付在外婆家居多,拗不過外公的喜愛,洋娃娃似的顧靈便改隨顧姓,單字一靈。“可憐”的夫妻倆,直到第二個孩子出生后,才可以自己做主。
外婆在家裏時常熱衷於給小顧靈編辮子,每到飯後,她學着外婆,甩着彎彎的小辮子,晃着走不穩的小身板還去走門串巷。
每到這時,看到老顧家的寶貝孫女一來,門前的嬸嬸們一一放下手裏的活計,朝衣裙上擦了擦手,便把粉嫩的小團一把接過來抱着哄着,逗她口齒不清的叫着人,有時顧靈也被逗得咯咯直笑,還不忘攤開小手緊抓的種子袋子,說:“喜喜(嬸嬸)奏(種)子!”
那漂亮的眼睛像潤了水的紫葡萄似的,晶瑩透亮,又聽着她稚嫩不清的話語,只覺這個瓷娃娃怎麼可愛都不夠的,嬸嬸抱過來又重重的親了一口,才接過來她抓在小手心的袋子。
大家都很喜歡老顧家的孫丫頭,直接體現在每次回去之後,身揣小零食的顧靈走的更不穩當了,外婆見每回這樣,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的連忙卸下她身上的“累贅”。
隨着郎祺的出世,謝海銘夫婦打理生意穩固后,想念女兒的緊,加之不想讓父母繼續操勞帶着越來越大的嘟嘟,便將女兒接到了江城,每當外公外婆十分想念小嘟嘟的時候,顧母便會帶着嘟嘟回蘇州過上幾天,或者將父母接來江城小住幾日,有時還寄去一沓嘟嘟的照片回蘇州家裏,解二老思念孫丫頭之苦。
長到兩歲的郎祺也是可愛,只不過沒有姐姐的十分精緻,小小的他便好似深諳看臉的道理,特別喜歡跟在姐姐後面跑,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當大人放下懷裏的顧靈的時候,也不要人抱,只一心扶着桌沿顛顛的起身向她走去,高興的一身投入姐姐對他張開的懷抱。很快,到了圍着桌子吃飯時,他搖搖頭,表示不需要人喂,大人便把盛好的碗飯遞到兩個小人面前,弟弟一手拉着姐姐的手,一隻手單槍匹馬的上陣吃飯,引得大人們相互示意,齊笑了起來。
有時,顧靈從碗裏夾一塊肉放到他的碗裏,正喜滋滋地咀嚼着菜時,突然看到姐姐給他東西了,便會抿唇笑的異常靦腆。
這麼小的他,便是他愛姐姐的方式。
怎麼長大了后,他就一直在設坑姐姐的路上狂奔,這就是後來正發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