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粒米 三年壽

到了集市日的時候，小不點已經早早的就在陳大爺的陪伴下等在院門口，向集市方向眺望。等看到蕪青兩個向他們家走來的時候，轉頭看看外公，陳大爺點點頭，小不點就歡呼着“籃子哥哥”跌跌撞撞快跑着迎了上來。看着小布丁腿腳還很不穩當的奔跑的樣子，蕪青因為節日綜合征而灰暗的內心瞬間治癒了。蕪青蹲下身子張開雙臂，等到小不點撲過來就一把抱住原地轉了幾圈，然後就將小不點向紅裳那裏拋過去，喊着哥哥接着，紅裳也是比較憐愛這個剛出生就生活在黑暗中的小不點，當然這時候的目光也投注在小不點和蕪青的互動上，所以當蕪青喊哥哥的時候雖然還沒有反應過來是叫自己的，但是看着吳明被蕪青拋起，立即就伸臂迎上，將嚇壞的小寶貝穩穩抱住，吳明在剛開始的驚慌之後落入軟軟香香的懷抱里瞬間就覺得開心的不得了，咯咯地笑着不停，紅裳將明寶貝輕輕的放到地上，和蕪青上前跟陳大爺打了個招呼，然後拉着兀自開心不已的小傢伙進了院門。閆大娘和陳大姐也聽到聲音迎了出來，親親熱熱的招呼着往屋裏領，蕪青看着這個年輕的女人，神情已然平和不少，一邊蕪青知道，陳大姐的心病之一就包括這孩子的眼疾，如今她兒子的眼睛重見光明，也就去了一塊心病，這塊心病也壓在她的心頭整整三年。也許當初和離的時候愧疚更甚於怨恨吧，因為自己的兒子生來缺陷，作為一個母親當然不能嫌棄自己的孩子，可是對於婆家和夫婿來說，那就是有愧了，整整三年的時間，估計心裏就是苦過來的，當初事發突然，被丈夫背叛一下子沒想開走到牛角尖里，心如死灰，可是如今轉回頭來想一想，可能也覺得是自己的罪過吧，在這個年代，連生男生女都是女子的問題，根本就沒孩子爹什麼事，那麼生出有缺陷的孩子更是女子的罪了，也無怪乎陳大姐這麼自責，甚至輕生，估計是心理的壓力太大而又無法排解才生無可戀，想要一死贖罪吧。如今也算是漫天烏雲散了一半了。所以看着氣色還不錯，閆大娘一邊走一邊說小明一大早是怎樣着急，怎麼勸都不聽，非要到大門口等着你們，還說一定要第一個看到籃子哥哥的樣子，一定要第一個告訴籃子哥哥那隻山雞很漂亮，也被他照顧的很好。蕪青笑眯眯的聽着，間或用手揉揉小不點的頭，蕪青心裏明白，自己治好了小不點的眼疾，對這家人來說不亞於再造之恩，對閆大娘夫婦對陳大姐母子都是一種救贖，可是就目前看，這是好事，可是這世間事往往都是福禍相依，焉知今日的福不是明日的禍患之源？從這一點上來看，蕪青的不可愛就暴露了出來。你想啊，原本大家高高興興的慶祝媳婦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賓客們都喜盈盈的說著吉祥話，可是你就抽冷子說了一句，別高興的太早哦，誰知道這小子是不是來討債的。得，人家還不拿棒子給你趕出來啊。蕪青就是一個典型的悲觀主義者，沒想到好的，就先考慮到壞的一面，所以幸福的時候很少，總是生活在憂患之中。蕪青也知道自己的缺點，可是真是管得住自己的嘴，管不住自己的心啊，現在就開始想這個孩子以後和自己的親生父親之間的相處問題了。好在蕪青的嘴還是被管住的，不然到哪裏去找現在這樣喜樂融融的感覺啊。

蕪青今天來集上什麼都沒帶，其實就是來看看這一家子而已，畢竟也快過年了，看看情況，能幫的就幫幫了，這家裏如今已經幾乎被掏空了，年能不能過好還不知道呢。不過如今看來，這家子看樣子是穩定下來了，蕪青也沒打算多呆，畢竟人與人相處的久了，就會產生感情，有了感情就想要對你了解的更多些，蕪青自家知自家事，自己的老底是經不住拷問的，你說大家都這麼熟了，怎麼著也得問問父母家人啊，蕪青作為一個傾聽者還可以，你要讓她給你喋喋不休的東家長西家短的聊天那可難為她了，蕪青表示這個不是她的特長，編故事什麼的早晚還是要穿幫的，再說蕪青並不願意用謊言來解決這個問題，所以她果斷的決定回去了，以後的相處還是要想一想才好，畢竟自己的幫助並不圖什麼，僅僅是看不得別人的苦罷了。俗世里牽絆太多也不利於自己的修行。可是這一次閆大娘一家是說什麼都不讓蕪青走，受了蕪青這麼大的恩惠，如果連頓飯都不給恩人吃怎麼說的過去，最後蕪青也不得不妥協，她知道，還是應該入鄉隨俗，畢竟自己打算俗世修行，還是應該遵循一些俗世的一些人情禮節才是。看到蕪青答應留下來，閆大娘就開心的拉着女兒一起去張羅飯菜不提。陳大爺也不是很善於聊天的人，於是就由蕪青起了一個話頭，兩個人天南海北的有一句沒一句的消磨着時間，很快閆大娘母女就整治了一桌酒菜，席間，閆大娘一邊給蕪青哥倆夾菜，一邊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了鎮上的一些八卦趣事。

蕪青基本上就是左耳聽右耳冒，但是還是不住點頭，間或發出是嗎？哦，這樣啊的無意義語，表示我很認真在聽，不過聽着聽着，有一件事引起了蕪青的注意。閆大娘講，這事發生在去年的年根下，城東的大財主金算盤萬金來失蹤了好久的小兒子回家了，當他拿出當年的隨身玉佩給萬金來看過後，這家裏就鬧騰開了，原來這個小兒子與佛有緣，當年被路過的一個大和尚看中，就帶回寺院傳承衣缽，這一晃就是10年，如今這個孩子已經15歲了。萬金來想着寺院清苦，所以就想整治些好吃的好穿的都送給這個從小無父母看顧的可憐的兒子，可是兒子是個和尚，當然無法消受了，還沒等萬金來生氣發怒打罵這個拐帶人家孩子的無良和尚，兒子緊接着就給他拋出了一枚原子彈，閆大娘說，後來我聽隔壁的王婆子說，他姨婆家的侄兒的小兒媳婦在萬府當丫鬟，說是這個小和尚是聽師傅的吩咐下山來見自家老爹最後一面，萬老爺就大吃一驚問這怎麼話說的，小和尚就原原本本的把師傅的話跟老爹說了一遍，說是師傅算出萬老爺大限將至，在三日後除夕傍晚命歸西天。這下子萬府就炸了鍋，鬧鬧嚷嚷的一夜沒消停，不過萬老爺畢竟是經歷比較多了，也算看得開，命中注定的事，誰能說得清，想着這個和尚是個有道高僧，出家人不打誑語，震驚之後也平靜的接受了這個宿命說，開始準備自己的後事，將自己的財產，妻妾的歸處都緊鑼密鼓的安排好，就到了除夕的這天，靈床和棺材都已經準備停當，就等着一死了，萬老爺提前都把壽衣穿好了，吃過了最後一頓豐盛的晚餐，想着自己富貴一生還是應該做個飽死鬼，看着更漏快到酉時了，萬老爺就想自己先爬進棺材裏等死，不過人面臨生死怎麼都是有點恐懼的，這一恐懼就出問題了，萬老爺想如廁，於是就去了茅房一趟，回來就躺在了棺材裏，就等着酉時了，萬老爺等啊等啊，酉時都過了自己還是平安無事，萬老爺就氣呼呼的又從棺材裏爬了出來，肥胖的身子因為這來回折騰出了不少的汗，小和尚也納悶啊，怎麼爹爹還在啊，師父弄錯了？正當萬老爺感覺被耍了要破口大罵禿驢的時候，管家來報說門口來了一個大和尚，自稱是小少爺的師父，萬老爺一聽這正主來了，馬上大嗓門的就說快讓他進來，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說法。

原來，大和尚算的沒錯，而是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變故。說來也是一念之間，原本萬老爺都已經安心等死了，可是最後如廁的時候低頭看到自己的鞋上沾了三個白米飯粒，萬老爺當時嘆了口氣，心想我這一生，享福無數，家財萬貫，如今要死了，就把這三粒米也吃了吧。當大和尚問明萬老爺在此前做了什麼，得知撿了三粒米吃下，就打了聲佛號，說道天意如此，你本來是因為早年無狀，在災年還奢靡無度浪費了不少的糧食，上天懲罰讓你壽終於此，可是你在臨終時撿了三粒米，減了你的罪孽，因此上天又給了你三年的壽命，從此你就好自為之，多行善事吧。無塵，你我師徒因此變故也許就師徒緣盡，你留在家中盡孝三年，如果三年後你還能保持佛性能回來寺院修行，你我師徒還可再見，一切都是天意，半點不由人。大和尚又宣了個佛號轉身離去。小和尚就此留在了家中。蕪青看着閆大娘講的眉飛色舞，心中不由好笑，這閆大娘是心情好了，不然哪裏會這麼多話，還把故事講的活靈活現，就好像親眼見着了似的，不過蕪青心想，這個大和尚是個有能耐的，以後有機會最好能拜會一下，看看是個怎樣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