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香蕉法則

兩人說好先回婆家接了孩子再回娘家。

一到何家，萌萌就抱著兒子去換衣服。看著兒子身上穿着一件七十年代式樣的女式燈芯絨的娃娃衫，心裏就有些埋怨婆婆。這是幹嘛呢？已經暗示了好幾次了，就給孫子打扮得像個小丐幫。上次特地新買的那頂米奇妙的紅白帽子不帶，偏帶了個五顏六色的八角帽。婆婆當真是沒有一丁點的審美觀！總算找到了那頂帽子，天！連商標都還沒拆。婆婆就是這樣，有怪癖：捨不得用新東西。就如她吃香蕉那樣。

有次，萌萌見超市做香蕉買一送一的廣告，就特地買了一大串香蕉回家。那黃橙橙的芝麻香蕉看着就很誘發食慾。萌萌剝了一個給寶寶，接着就招呼婆婆自己剝着吃。婆婆看着寶寶“啊嗚啊嗚”吃得起勁，伸出的手就縮回去了。

“媽，你吃呀，我買回來就是大家吃的。”萌萌說。真是距離產生美，現在分居兩地，過往月子裏那些不愉快的事也就淡忘了。婆媳倒也能客客氣氣地相處。

“你看我們寶寶這麼愛吃，真是啥都像我。寶寶愛吃的東西，大人就別吃了，省給孩子吃。”她這麼一說，萌萌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去碰香焦了。

結果呢，那香蕉本來就是從上海到從寶一路顛簸着過來，一個個就開始熟透腐爛起來，寶寶哪吃得了那麼多？萌萌看着就招呼婆婆說還是快吃，一邊說，一邊挑出已經腐爛的香蕉，要扔進垃圾桶，婆婆見了說：“不許扔，我就愛吃爛香蕉。”

“媽，爛的東西吃了肚子疼。”

“沒事，我就愛吃，吃了半輩子也沒事。”婆婆當真就剝了爛香蕉一口口小心地吃着。

何曉毛便在一邊說：“是的，我媽就愛吃爛香蕉。”當時何曉惠也在，姐弟兩就是一副若無其事，見怪不怪的樣子。

回到房間，萌萌就對何曉毛說：“你媽就愛吃爛香蕉？非也。是她捨不得吃，把好的留給你們吃，壞的捨不得扔就硬着頭皮吃，誰這麼賤，天生愛吃爛東西？”

一番話說得何曉毛眼眶一熱差點要掉淚：“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那天何曉毛乘母親不注意就把那些爛香蕉扔在了臭水溝里。

以前是省給兒子女兒吃，現在又開始省給孫子吃。婆婆這一輩子是吃不上好香蕉了。

中華民族傳統婦女善待丈夫，疼愛子孫的家庭美德在婆婆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但是在新社會裏，我們的婦女還是不是一定要以這樣苛刻自己的方式來體現美德？有這個必要嗎？非但沒必要，還有些愚蠢，至少萌萌是這樣認為的。

為啥好好的香蕉不吃，非要等得爛了再去吃？為啥好好的衣服不穿，非要去撿人家的破爛穿，每個人都這樣，社會經濟還要不要發展？那些果農，服裝廠工人不要失業下崗啊？

萌萌更不希望，婆婆用這樣的生活方式來要求自己，甚至影響她的寶寶。

萌萌想到這裏，拿起那件燈芯絨和舊帽子乾脆塞進了床底。以後婆婆穿一件，她就扒一件，藏一件。跟你說了你不聽，那我就只有這樣行動了。看你有多少舊破爛！萌萌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婆婆怎麼對自己強勢無禮，她都可以忍受。唯有，關於寶寶的事，她就要較真。現在就一個孩子，別人的孩子穿得舒舒服服地，憑啥，自己的孩子要跟着婆婆過苦日子？每次想到這裏，她就為自己總結：奮鬥，繼續奮鬥，買房，早點買房！在她的意識里，就是唯有買房就可以解決一切根本問題。買了房，自己的孩子，想怎樣就怎樣！

“阿嚏！”寶寶打了個噴嚏，流出了點鼻水，她忙去擦掉：“寶寶，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她摸摸孩子的額頭，一切正常啊。

樓下，王大妹數着信封里的錢，“兩千？這麼多啊？毛毛你給我們這麼多？阿善，你看，兒子給了這麼多錢孝敬我們呢。”

“好事，兒子給的，你就拿着用。”老何朝兒子點點頭。

聽見樓梯傳來的響聲，王大妹條件反射般就把錢要往口袋裏塞。

“媽，爸，其實這是萌萌的主意，說你們帶寶寶辛苦了，多給點。”何曉毛說道。

“喔！”王大妹笑了，原以為是兒子偷着給。“你們的心意媽領了。這錢還是你們拿回去。毛毛，你看你最近瘦了，忙些啥呀？”王大妹把錢塞給兒子。

“我加班加點給人修電腦賺錢，好賺呢，媽，你拿着。”

“啊？我們毛毛做老闆了？有文化就好，怪不得出手這麼大方。好，錢就放我這，算是存着，放你們那就怕你們瞎用。”聽見樓梯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王大妹拉高了聲音說：“都說，哪個姑娘跟了我家毛毛是老鼠跌在米缸里，享福！人長得英俊不說，還是大學生，又會賺錢。”說完這話，萌萌正好已停在婆婆面前：“萌萌啊，你眼光好，挑男人的眼光好。”

“媽，今天我們帶寶寶回娘家去。”

“呀，回娘家給寶寶穿啥新衣服？”婆婆很心疼地摸着那頂羊毛帽子說：“過幾天我要帶寶寶去舅公家喝喜酒，這新帽子，新衣服是留着喝喜酒穿的，你怎麼就給孩子穿了呢。”

“媽，我求你了，你就別再給寶寶穿別人的舊破爛了，衣服不穿也會變小。”

“你還知道不穿會變小？這話我還想跟你說呢，不要認為毛毛錢賺多了了，就瞎化，你看看這一頂帽子我自己都能織，那天我叫你爸看了上邊的標價，要38元，我真嚇了一跳，什麼帽子啊，要38元，我給寶寶買的那頂八角帽，擺地攤的開價5元，我還到2元就買了一頂。”

“這帽子是羊毛的，一分錢一分貨。”萌萌耐着性子說。

“好了，好了，我看再說下去，車子就要脫班了，快走吧。”何曉毛催促道。

“好好好，你們早去早回。”因為兒子出手兩千的孝心讓王大妹心情特別好，沒有像往日那樣一定要在嘴上斗過媳婦，非要說得萌萌啞口無言才結束。王大妹從屋角里拿出一張魚網披在寶寶身上。

萌萌嚇了一跳：“這是幹嘛？”

“說你不懂吧？鄉下的河浜會吃小孩。學走路的孩子喜歡玩水，出門在外，套張魚網，看見河，河怪就不會吃孩子。老祖宗說得魚網辟邪！現在新聞里不是在說，哪家孩子掉河裏了？我就特地翻了這張魚網出來。”

一番話說得萌萌毛骨悚然，雖不相信迷信，卻也不敢拿下那張破網。

“我看，你媽改行算了，戴副墨鏡，路邊擺個攤給人算命得了。”兩人走向車站，萌萌說道。

“你瞎說個啥?”

“你媽腦子裏盡裝着些稀奇古怪的腐朽思想。她就是古代穿越過來的巫婆。”

“我承認她封建，可也是一心為孩子好。”

“是嗎？害得你姐有病不看，偏吃那騙錢的仙人湯?”萌萌諷刺地說。

“幹嘛呢？這口氣好像對我媽有深仇大恨一般，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媽的話，左耳進，右耳出，老人就這樣，話多，心不壞就是了。何必要字字句句去當真？”何曉毛掩飾不住生氣的口吻。

“嗚哇――”寶寶看見車子來了，興奮地發聲，鼻水又流了出來。萌萌掏出紙巾去擦：“好像有些感冒了呢。”

作者題外話：

周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