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的姑婆

四十歲的姑婆

“哪還叫快件?都四天了!”姑婆退了出去,帶上了鐵門。傳進王來往耳朵的不是“?”的一聲,而是“咚”的一聲。這些天來,他已經能夠從關門的聲音中感應出姑婆心底里的意思,由“?”到“咚”不是音律節奏的遞進,而是她這個四十歲的女人的情緒流變。

這一聲“咚”,表面上反映的是姑婆對郵政函件投寄速度的不滿,實際上針對的是王來往這個斜刺里冒出的遠房侄孫。其實,王來往比她更不滿於所謂的快件,更迫切需要拿到它然後從這個屋子走出去。昨天晚上,他隨手翻了翻報紙,看到一篇新聞的題目――《特快專遞慢悠悠,八天還沒出鄭州》,心裏就想,要是平時,哪怕這個題目印到頭版頭條我也懶得留意,我為這事焦急,這方面的新聞就來給我助威似的,莫不是全中國都這樣?他等的特快是父親從老家梅州寄出的,已經第四天了,比起鄭州的八天來,四天算不得什麼,比起漫長的一生,這四天幾乎就是一瞬。#本章節隨風手打SHOUDA8.com#然而,王來往熬過的這個一瞬間,簡直比一生還要漫長。

他想,即使一封平信,從400公里之隔的梅州到深圳,兩天的時間絕對足夠了。他是這樣算的:早上從石佛鄉郵電所寄出,中午到達縣城,當天的夜班客車捎到深圳,第二天上午,再耽擱一點,下午吧,無論如何也得送到這個位於福田區的花園裏來。

他這麼想,可郵局的人不這麼做。他們不這麼做,當然耽誤不了國家大事,而是在他心裏一天一天囤積着寄人籬下的窘迫。他幾乎不敢想像報紙上說的八天,他一天都不願意呆在這個屋子裏,要是再呆幾天,他不曉得情況會怎麼樣――是他堅持不下去,還是姑婆堅持不下去?

昨天晚上,都深夜了,姑婆帶着微微的酒氣歸來,進屋就對王來往說,明天一大早要出差,到南京去。“到南京去,”似乎看到了王來往眼裏的異樣神色,姑婆有意強調了這個目的地。

實際上,王來往不是為這個地名感到新奇,而是為她的出差感到驚喜。雖然他沒出過遠門,但他對南京甚至北京一點也不好奇。要知道,初中畢業后他一直在縣城跟堂舅學修車,什麼地方來的車沒見過?那些沿着205國道路過縣城的各種車輛,就是他的一張活動地圖。修配廠就在國道邊上,就是為守候這些車輛而開的,今天安徽人的車不壞在這裏,江西人的車準保要壞,明天江蘇人的車不出點毛病,他們省城南京的車肯定得出點毛病。

話又說回到老家梅州去了。要不是修配廠倒閉,王來往就不會跑到深圳來,修配廠倒閉不是他們的技術不行,或者外省人的車不打此處經過,不壞在這裏了,而是被堂舅舅賭博賭掉了。修配廠一關門,王來往才幫自己盤點,從17歲開始跟這個賭鬼摸爬滾打,一直到22歲,什麼真本事也沒有學到。那可是5個年頭啊,堂舅舅根本沒正兒八經給他發過工資,一直是當學徒對待。平時家裏帶米帶面,要點零花錢得向他討,可這個賭鬼習慣性地變着花樣不給。倒閉了,他沒高興,父親倒高興,說:人生沒有幾個五年,算是你再讀了五年書,是我把你送到了倒霉的學校,現在畢了業,你該出去了,我給你聯繫個人。

父親說的“出去”,去的就是深圳,說的“聯繫個人”,就是這個遠房姑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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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婚女律師遺愛深圳:銀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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