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無為之境
飛行時間不長,眼前出現了光。
蘇笛好奇地站到駕駛室前方的“甲板”上,向著光亮處張望。
等到光再亮一些,蘇笛感到像一股電流通過全身。
漫天的圓形機械人。
發射着巨大威力的光束,圍繞一個星球表面不停地轟炸,在真空的宇宙中聽不到聲音,火光衝天,顯得詭異而駭人。
蘇笛不禁後退了一步。
這殘酷的戰爭場面她並不陌生,畢竟現代電影的特效已經非常逼真,雖然她知道,眼前的這個,是真實的場景。
然而那些機械人,令她心悸。
那是她夢裏的機械人。
那個在醫院裏差點殺死李飛,而在夢裏炸死了先生的機械人。
飛船靠近,在距離這個星球很近的地方停下。
蘇笛甚至能看到下面的景色。
雖然不時被炸得破敗不堪,但還是能窺見這個星球的地貌。
藍色。
與地球的藍色不同,這個星球的藍色有一種堅實的固體般的質感。
整個星球是藍色的,藍色的大地,閃着鑽石光芒的山,紫色的河流……
這是她在倏忽腦中看到的星球。
只是如今,滿目瘡痍。
但再多的震撼,還比不上她看見眼前的人。
熟悉的身影,瘦削的身材,卻有些陌生。
先生。
先生在透明的保護罩里,進攻的圓形機械人還不能把他怎麼樣,然而連續的攻擊讓保護罩已經有了裂痕。
蘇笛第一次見到先生如此脆弱。
而下一秒,強烈的光束竟然把保護罩擊得粉碎!
白衣的先生從裏面飛了出去,鮮紅的血,染在藍色的地上,讓人觸目驚心。
“先生!”
蘇笛驚呼一聲,迅速從駕駛室來到艙門。
看到小白、櫻桃和倏忽也在不遠處,小白甚至指揮着沒見過的東西抗擊漫天的圓形機械人。
只是,進攻者太過猛烈,似乎存心要毀掉整個星球。
它們毫不留情,即使自己被擊落,也在落地之前爆炸,給這個星球帶來最大的傷害。
這簡直是自殺式的進攻。
是什麼目的,或者說什麼人,能讓這些機械人如此執着地要毀掉這裏?
蘇笛沒有時間思考,她已經穿上了宇航服——飛船的宇航服比“帝江號”的還要先進,感覺只是普通加了件外套,戴了個帽子罷了。
圓形機械人圍繞着手無寸鐵的先生。
新一輪攻擊即將開始。
蘇笛甚至能看見機械人圓圓的手臂抬起。
然而下一秒,圓形機械人被一道光擊中,變成無數碎片,消失在空中。
是杜杜。
蘇笛回頭,還沒說什麼,艙門打開,蘇笛跳了下去。
漫天的爆炸、攻擊忽然停止了。
像是按下了播放器的暫停鍵。
“先生!”
蘇笛跑向先生。
隔着一層薄薄的頭盔,先生看着她,似乎有千言萬語,但終於什麼都沒說,垂下頭。
蘇笛有好多問題。
她想問,為什麼在古羅馬不救自己,她想問這段時間先生去哪了,她想問,“魅”為什麼離開,她想問,為什麼她能實現穿越時空,為什麼她能駕馭飛船來到這裏。
然而看見單薄的紙片一樣的先生,蘇笛什麼都問不出口。
初見先生的時候,先生是意氣風發的青年,還化成了人類學生的形態,成了自己的未婚夫。
再後來,先生是儒雅的中年人,雖然偶爾尖刻,卻溫暖而善良。
後來呢?
後來蘇笛就和先生聚少離多,她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只知道每一次見到先生,先生就更加蒼老、憔悴,臉上的皺紋就更深,而今,已經是自己父輩的樣子了。
按照古羅馬的現實時間計算,蘇笛與先生,已有四年未見。
然而竟然像隔了幾十年。
要不是那雙眼睛,不管經歷了多少憂患與煩愁,依然閃着亮光,蘇笛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她見到的先生。
只是望着她的眼神,不再是熟悉的親切。
有什麼東西,橫亘在他們前面,再也回不去了。
在蘇笛看到無為之境面臨的困境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竟然有一絲慶幸。
她在心底給先生沒救自己找了各種理由,但總是頗為芥蒂。
可是如果是面臨家園被毀的情況,竟然還有一絲能說得通。
然而內心深處有着隱隱的反駁:先生已經到了自己面前,即使家園被毀,他也是來了,當時帶上自己走,根本是一秒鐘的事情。
蘇笛不敢再想。
而看到無為之境的殘破,蘇笛又難過,又遺憾。
這個傳說中擁有先進科技的星球,她一直想來看看,但一直沒敢跟先生說出口。
現在,她永遠無緣得見這個星球的面目了。
還有這個星球的人。
戰爭與科技無關,不管多麼發達的科技,在戰爭面前都是一樣殘酷。
正如此刻在她面前的先生。
她想聽先生叫她“小笛子”。
可是先生什麼都沒說,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先生眼裏的是什麼?
愧疚。
深深的愧疚。
他愧疚什麼呢?
蘇笛搶先道,“我不怪你,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才離開的,你不會無緣無故不救我,現在,我來了,這不是挺好?”
說完,攤開手,試圖淡化先生的愧疚。
然而她卻不知道先生到底能不能聽到自己說話。
只是看見先生眼裏的愧疚更深。
先生看着她,卻又像透過她,看到了別的東西。
“先生?”蘇笛看看四周,倏忽和櫻桃,還有小白,見到她無不瞪大了眼睛,眼裏充滿了驚恐。
“她怎麼會到這裏來?她不是……?你騙了我們!”櫻桃指着先生,聲音尖利。
不知什麼時候,櫻桃、小白和倏忽也圍攏了過來。
先生什麼都沒說。
他們都沒帶氧氣罩一類的東西,蘇笛看了看宇航服的警示燈,也摘下了頭盔。
“你說她沒有威脅!那現在是怎麼回事?”櫻桃的話更加清晰地傳入耳內,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櫻桃如此失控,那個曾經優雅的紅衣女郎不見了,眼前的女子,瘋子一般。
“威脅?”
蘇笛在想,我是威脅嗎?
先生擦了擦嘴角的血,從地上站起。
身形絲毫不散。
“對不起。”
先生似乎用了很大力氣說出這幾個字。
對不起?
因為在羅馬沒救她嗎?
還是因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不在她身邊?
“沒關係。”蘇笛輕聲道。
“為什麼沒關係?你應該怪他!”
頭上一個聲音響起,雖然隔着某些介質,但聽上去依然很熟悉。
一個圓形的機械人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