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陰山秋雨(8)
江雲醒來時,發現江穎坐在床沿,弱弱地問道:“我這是在哪裏?”江穎答道:“這裏是青山派。爹,你好些了嗎?”江雲問道:“我睡了多久?”江穎答道:“三天。”江雲“嗯”了一聲,問道:“你的傷如何了?”江穎笑道:“好了,能吃能走能笑。”江雲道:“你去休息吧,我想自己靜靜。”江穎“嗯”了一聲,遂出了石室。過了片刻,南宮燕端着一碗稀粥走了進來,走到床前道:“伯父,喝碗粥吧。”江雲見是南宮燕,頭扭向里冷冷道:“南宮姑娘不必了。”南宮燕道:“您已經三天都沒吃東西了。”江雲道:“是穎兒讓你來的吧?”南宮燕道:“是我自己要來的。”江雲道:“有些話早說比晚說強,長痛不如短痛。穎兒,已經有了妻子,我不想他朝三暮四,喜新厭舊,傷了他妻子的心,你明白嗎?”南宮燕僵住了,俄而將碗放下道:“我喜歡穎兒,我喜歡就不會放棄!”江雲道:“天下還有很多好男兒,還有好多比穎兒強百倍的好男兒。”南宮燕道:“可是穎兒只有一個。”江雲道:“他已經有了家庭,他不該背叛他的妻子。”南宮燕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他喜歡我,為什麼不可以娶我?”江雲道:“我不想你們三個人都痛苦。”南宮燕道:“那你希望我們兩個人痛苦?”江雲道:“他看見他的妻子就會很快忘記你,你也可以找到真正愛自己的另一半。而他的妻子一旦受了傷害,永遠都無法彌補。”南宮燕道:“每個人都很自私,為了愛人而大公的人就是個傻瓜,我不想做那個傻瓜,所以我必爭到底。我愛的是穎兒,你無權決定我們的命運。”江雲接着道:“但我可以決定穎兒的命運。”南宮燕道:“那看看我們誰笑到最後。”說完轉身走了。江雲望着南宮燕不屈不撓的背影,讓他剎那間感覺到他們倆已經很難再分開了。
夏嬋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靜靜地看着那張黝黑而堅實的臉。馬天星還在夢中,他口中不斷囈語,不斷喊着一個人的名字。而這個名字並不是“夏嬋”。
夏嬋沒有傷心,連一點不開心都沒有,反而對他更多幾分敬意。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這樣的人總也讓她難過不起來。
每天的上午和傍晚,夏嬋都要守在他床邊。她喜歡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因為她感受到了濃濃的暖意和安全感。
世界都美好了,她不也就美好了。她一個人孤獨地來,孤獨地去,本是件無怨無悔的事,只要看到別人幸福了,她便會無牽無掛了。
夏嬋每天來的時候都會帶上一碗稀粥,並打算一勺一勺喂進他的嘴裏。這是他現在最想做的事,可是每次都不能如願。她盼着他早點醒來,早點聽到他的話聲笑聲。
……
南宮燕從卧榻上拿了劍,來到江穎所在的石室。江穎躺在榻上,望着室頂,似在發獃。南宮燕一把拉起他,厲聲道:“起來,我們離開這裏!”江穎坐着沒動道:“去哪裏?”南宮燕道:“反正看不見你爹就行。他反對我們,他不讓我們在一起!”江穎道:“我們走得再遠,他還是我爹。我們早晚都要面對他。”南宮燕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各走各的了?”江穎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算走也得給你爹報了仇,是不是?”南宮燕道:“以後,你跟我走,就咱倆一輩子都不分開。”江穎道:“我們一大家子在一起不好么?”南宮燕道:“你爹不容我,我又何必天天看他臉色。哎呀!這裏好悶,我們出去透透氣。”倆人牽着手出了石門,攀到山頂,並坐在一塊橢圓形的石頭上。山頂風很大,吹得他們長發衣服飄揚。江穎道:“這裏好冷,還不如回去睡覺。”南宮燕道:“天天睡覺有什麼意思,到處走走不好么?你看,那裏有條下山的小路。走,咱們下去瞧瞧。”江穎無奈只得跟着下去了。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往一條幽深的峽谷。
谷底有許多動物的骨骸,森森白骨使這裏讓人覺得陰森恐怖。江穎道:“我們還是回去吧,我的傷還沒好伶俐,萬一跑出來什麼野獸,我自身都難保。”南宮燕笑道:“這個地方倒是很隱蔽。”說著繼續往前走。
福鷹赤着上身盤坐在一塊光滑的大石上,雙目緊閉,雙掌合十,一縷縷青煙自頭頂騰起。江穎道:“我們不要打擾福鷹練功了。”南宮燕道:“我們瞧瞧怎麼了?”江穎道:“練功時被驚擾很容易走火入魔。”南宮燕道:“我們就瞧瞧,一會兒就走。”這當,一隻年老的狼悄無聲息走到南宮燕腳下併發出一聲低吼。南宮燕和江穎都嚇了一跳。江穎道:“快殺了這頭狼絕不能讓他驚擾了福鷹。”南宮燕聞聽拔劍出鞘,朝老狼地脖頸刺去。那老狼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震得峽谷轟轟作響。俄而,福鷹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眼睛一睜,倒下了。江穎跑趕到近前,一探鼻息,發現福鷹已經死了。那老狼似還有一口氣,緩緩地爬到福鷹身前閉上了眼睛。江穎拉住正發愣的南宮燕的手道:“快離開這裏,我們闖大禍了!”南宮燕“哦”了一聲,跟着江穎便走。倆人躲進自己的房間,不想睡,假裝睡,想要把那些記憶忘掉。
福鷹的屍體在三天後才發現,可是那本秘笈找不到了。掌門陸千行邀請江雲、張九峰等人一起議事。洞廳中,焰光輝煌,眾人齊坐。二三十號青山派弟子左右站定。江雲道:“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掌門、天木子道長請節哀。”陸千行道:“福鷹走火入魔怪不得別人,還是他修為不夠。只是秘笈丟失,倘若落入田萬城手裏,那麼青山一派至此終結了。”江雲道:“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是不是福鷹兄弟把秘笈藏起來了!”陸千行道:“這種情況也是有的。不過,既然他在練功時斃命,那秘笈應該就在他身邊。可是,並沒有。那只有一種可能,秘笈被人拿走了。”江雲掃過眾人道:“誰拿了秘笈,趁早拿出來,陸掌門絕不會為難。”無人答話。陸千行道:“請江盟主恕罪,剛才我已經讓人到諸位房間裏查看了,片刻便見分曉。”張九峰憤道:“誰稀罕什麼破秘笈,陸掌門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馬天星道:“我們同行之人儘是君子,絕不會有小人之為!”陸千行不客氣道:“是非黑白空口無憑,片刻便能度出各位是什麼腹。”話落,一名丈高大漢捧着一本紅皮秘笈來到陸千行近前。陸千行拿起秘笈看了看,道:“就是它。我也不問從誰房間裏搜出,請各位明日便離開這裏。”陸千行下了逐客令,眾人只得離開了。
晚間,江穎來到父親的房間。江雲道:“秘笈是你拿的?”江穎道:“我沒有。我只是想把看到的告訴你。”於是,江穎把那天偶入峽谷發生的事講了一遍。江雲道:“那隻狼是福鷹的母親。”江穎一怔,臉上布起疑雲。江雲道:“福鷹還是嬰兒的時候被這頭狼救過,從那時起一人一狼朝夕相伴。後來,福鷹漸漸長大,才跟那頭狼見面少了。那條峽谷叫狼谷,是養大福鷹的地方。所以福鷹才會在那裏練功。狼母回來了只是想看看他的孩子,並沒有敵意,可是你們卻把它誤殺了。”江穎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江雲道:“我比你熟悉福鷹。”江穎道:“是因為狼母那聲哀嚎,刺激了福鷹的心,他才會走火入魔?”江雲道:“福鷹的死或許還有其他原因。穎兒,跟我來。”江穎沒有問去哪裏,就直直地跟着。進了石室,石室里挺着一口大棺材,福鷹躺在裏面。江雲瞅着屍體很久,一掌輕拍在福鷹的腦門上,一根銀針從他太陽穴處射出。江雲捏起那根發黑的銀針道:“這枚銀針屬於誰,誰就是殺害福鷹的真兇。”江穎道:“女人才會用銀針做暗器。”江雲道:“不用銀針做暗器的暗器高手偶爾一次用銀針做暗器未必不能發揮出威力。穎兒,我們去見陸掌門。”江穎跟着父親來到陸千行的卧室門口,門口站着兩名丈高大漢。江雲道:“我們要拜見陸掌門。”一名大漢道:“掌門有令任何人不見。”江雲又道:“我們有十分重要的情況要向陸掌門稟告。”那大漢道:“掌門有令,我們也很為難,請江盟主過時再來。”江雲抱了一拳,道:“那對不住二位了!”說著突然出手一掌擊向門左大漢,一掌擊向門右大漢,快如閃電,二人各悶哼一聲倒地了。進了石室,石室中並沒有人。江雲走到石壁前,伸手一推,一道翻轉石門便開了。沿着一條向下的石階而行,拐了個彎,就見地上冒出兩條人影。倆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就見石室燭光下站着兩個人。一個是陸千行,一個是天木子。此刻,天木子道:“掌門師兄,約我來這裏不知有何要事?”陸千行道:“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就是師弟莫要太傷心了。”天木子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福鷹走了,我這做師父的豈能不傷心難過?”陸千行道:“我讓你來是想把秘笈交給你。”天木子道:“掌門師兄,我何德何能啊,還是掌門師兄自行習練吧!”陸千行道:“我老了,力不能及,師弟資質非凡,強我百倍,所以秘笈還是交給你。”言畢從懷裏把那本秘笈拿了出來,遞到天木子身前。天木子抱拳道:“多謝掌門師兄。”就在這時,陸千行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刃朝天木子小腹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