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女交談
在牛頭山頂，陳慧珍準備自殺的時候碰到了婆家村子，也就是楊樹村已經退休的老村長，雖然退休，但老頭的威望還在。
加上陳慧珍和童瑤的戶口都掛在楊樹村，最後在老村長的幫助下，兩人在村裡分了一塊屬於她們的宅基地，陳慧珍拿着辛苦積攢的積蓄，蓋了一間瓦房。
帶着童瑤，母女二人在此相依為命，一直苟活至今。
小的時候，陳慧珍帶着童瑤幫別人縫補衣服、割豬草賺錢補貼家用，等童瑤上學后，陳慧珍就出門去鎮上賣點山貨賺錢。
雖然家裏窮，但童瑤從小並沒受過苦，她沒穿過打補丁的衣服，也沒頓頓吃糠咽菜，更沒因為窮而輟過學。
而童瑤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負，從不給母親說。
母親讓她好好學習，她就刻苦努力。
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她就一直是全校第一，一直到高三！
不過，高中和大學不一樣，高中學費便宜，幾百塊而已，但大學就多了，學費不說，光是住宿費、生活費，一年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回來了？你這孩子……不是給你說過了么，現在學業重，不要老往家跑，以後我把饅頭蒸好給你送去就行了……”
“沒事，我請過假，老師同意了的。”
童瑤笑了笑，趕緊上前幫母親把身上捆好的枯枝拿到自己背上。
“媽，家裏不是買了蜂窩煤嗎？怎麼還撿這些枯枝啊？”
“蜂窩煤多貴啊，這些枯枝不花錢，燒完能省十幾塊錢呢，而且燒木頭做的飯也香，走，回家，媽知道你回來，今天特意割了肉，給你包餃子吃……”
雖然當初的事都過去了十幾年，但陳慧珍在村裡仍然不受人待見，每次母女二人走在村子的土路上，就好像兩個陌生人，客氣的還會點點頭稍微笑笑，不客氣的直接就扭頭走了。
至於童瑤的爺爺奶奶，更是十多年都沒聯繫，在村裡偶爾碰到，大老遠的也都會遠遠避開。
不過這麼多年母女兩人都習慣了……
這個所謂的家，還是剛蓋好的樣子，木門的黑色油漆都斑駁開裂了，推開門進去，院子裏僅有的地方大半被母親種上了瓜果蔬菜，用母親的話說，這也能省不少錢呢。
洗了把臉，灶房響起了風箱的吼叫，不用問，母親已經開始做飯了。
半個小時后，圍着小飯桌，母女兩人坐下吃飯。
“最近在學校怎麼樣？”
“挺好的。”
“給你的錢別省着，該花就得花。”
“嗯。”
“聽村裡上學的孩子說，你們晚上下晚自習都十一點了？”
“嗯……”
……
母女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然後開始沉默。
快吃完的時候，童瑤咬着一塊餃子皮，低着頭小聲道。
“媽，我……我不想上大學了……”
“你說什麼？”
陳慧珍震驚的停下筷子看向童瑤，而後又理解般的笑了笑。
“呵呵，你是擔心學費吧？放心吧，媽早就給你攢夠了，家裏……”
“攢夠今年的，那明年呢？後年呢？”
“以後……”
“媽，我想參加完高考後去找份工作，就算我去當服務員給人家洗盤子，一個月也有兩千塊吧，上學能怎樣？上完學還不是要找工作？遲找不如早找，而且大學生的工資也高不到哪去，四年大學上完加上生活費起碼得六七萬，如果我用這四年去上班，一來一回就能給家裏節省出十來萬……你瞧咱們村的二狗叔，人家一天學都沒上過，現在不照樣蓋洋樓、開汽車……”
哐當！
瓷碗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劇烈的碰撞聲讓童瑤嚇了一跳。
“跟誰學的歪理，還一套一套？你是想氣死我啊？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學，你卻告訴我不想上大學了？不上大學你能有什麼出息？全村人看了咱們家十幾年笑話，難道你覺得還不夠嗎？”
“可是……可是難道我上大學就是讓別人不再看咱們笑話？媽，我並不認為上大學是我唯一的出路，而且我也不在乎別人看我的目光……”
說到這，童瑤也激動起來了，站起來紅着眼睛和母親頂嘴。
啪！
一聲脆響，陳慧珍一記耳光結結實實的打在了童瑤臉上，童瑤愣了，陳慧珍也愣了。
一陣沉默之後，童瑤扭頭走了，陳慧珍愣愣的坐在地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吃了十幾年的苦，受了十幾年的罪，知道要改變命運就得讀書，但具體的道理她不會講，比如說讀書為什麼會改變命運？難道只是為了找一份工資高點的工作？這個道理顯然說服不了自己，更說服不了童瑤。
看起來這更像是一道人生中的論文，顯然，她陳慧珍還沒到能完美完成這道論文的地步，這才是她感覺最無奈的地方。
這個決定，其實並不是童瑤頭腦發熱提出來的，當然，這道人生論文她完成的也不漂亮。
她想說的是不想浪費錢，不想給母親太大的負擔，想早點出門打工養家。
而她母親想說的是，家裏有錢供她上學，好好念書，至於賺錢，那是母親的事。
但兩人誰都不願意直接把這些話說給對方。
其實歸根結底只有兩個字鬧的——沒錢。
童瑤並沒生母親的氣，或許更多的是和母親一樣，覺得自己對這個家庭的境況無能為力而產生的愧疚感。
她出了門，剛好來了一輛去明月鎮的三蹦子，本來不想走的她，鬼使神差的就上了車，去了明月鎮，又換乘了線路車直接返回了學校。
“你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啊？”
許諾捂着嘴在課堂上小聲問，童瑤白了她一眼沒吭聲。
晚上下了晚自習后，兩人回到出租屋，剛進門就被房東阿姨給攔住了。
“小童，這是你媽今天託人帶給你的。”
童瑤道了謝，從房東阿姨手裏接過一個軍綠色帆布包，打開后，裏面是一瓶鹹菜和一鍋白面饅頭，最上面還有一張紙條，用鉛筆歪歪扭扭的寫着一行字。
【媽沒什麼文化，講不出大道理，但媽堅信，讀書絕對比你不讀書有出息，至於錢的事你就別管了，其實這些天媽已經跟着隔壁村的人在採藥了，以後你的學費不會出問題的，媽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