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聞之密
南柯在柳府已經十二年了，算起來和柳萌同年，幾乎已經和柳氏夫婦親生女兒沒有兩樣。她的詩書禮樂都是司攻玉教的，身邊教習嬤嬤和乳娘同樣是千挑萬選，柳林更是因為她的聰慧不吝將之帶在身邊。
離開柳府，哪裏會有人家待她一個孤女如此？
何況……她所有的牽絆都在這裏。
“你這是作甚麼！快起來！”
南柯固執地跪在地上，“母親，女兒蒙您二老不棄，在柳府教養多年，實在不舍。況且女兒實在沒有心屬之人，情願終之一生侍奉父親母親、扶助幼弟幼妹。”
這執拗的性子，簡直和她如出一轍。司攻玉實在沒了辦法，只好將哄着，不再提相看人家的事。
南柯走後，大丫頭綾玉給司攻玉上了新茶，瞧見她正捏着眉心，頗為煩擾。
“夫人也忒心軟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裏容南柯小姐這般任性！還是年紀小。”
司攻玉眉宇間疲憊掩不住，“她啊，太倔。”倔什麼呢？她大概是知道些的。只是解鈴還須繫鈴人。
晚間，柳新到玉惠苑與阿娘阿爹一起用飯。交談間得知，禮部已經得了皇上的授命，開始籌備太子的婚事，這次迎娶側妃，聲勢算是浩大，相比迎娶太子妃不讓遑多。
直讓人覺着，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再實在不過。這不，連天家在需要的時候，也要給足凌風山莊面子。
“秦王殿下也說呢，這次天家確實向葉家做了很大的妥協。”柳萌分享着他那邊的消息。
柳林給兒子一個讚許的眼神，好小子，終於有些政治敏感度了。
“可是，崔大姐姐和鄭家姐姐怎麼辦啊？”柳新還惦念着三個女人一台戲，崔大姐姐在安都貴女中已經算是高齡了，天家卻似乎已經遺忘了她。
崔是南國大姓其一，許以太子正妃之位，那天家就虧大了。只怕天家不是忘了，而是有意想淡化這段婚約，而崔樂就是個犧牲品。
這話說出來算是妄議天家。說不得。司攻玉只講這約莫是以前的一樁笑談，當不得真，柳新便不好再問了，只悶悶喝了兩碗
柳萌倒是從自家阿爹那裏瞧出些端倪，做出副瞭然於胸的模樣。
回去時，柳新縱使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在內心百般唾棄下追着柳萌過去。
“想知道啊~那青青給哥哥綉個荷包怎麼樣？是不是很划算~這可是有關太子殿下的消息哦！”
柳萌就知道，青青更想要太子殿下那樣文武雙全英雄似的人做哥哥。他不爽好久了。
“哥哥不說算了。我要是偷偷去問阿爹，阿爹一定會告訴我的！”
柳萌這種這種行為叫什麼呢？就是欠收拾。柳新如是想，都是一把年紀的大孩子還玩這種把戲，她和九娘都不興這個了。
這邊作勢往出走了幾步，她只等哥哥追過來，巴巴地分享八卦，哪知半晌沒人來，她都要走到沁苑了。
回頭就見柳萌正伏身在玉惠苑和前院的門洞處向她伸出兩根手指頭做噤聲過去的手勢。
這廝又做什麼妖？柳新讓鈴鈴先回去，自己輕手輕腳地靠近過去。
花牆另一邊就是前院，父親的書房在那邊。
“……不會有任何……只願能在父親身邊……真的傾慕……”南柯姐姐的聲音，帶着些許哭腔。
似乎有什麼拉扯推攘的聲音。
“南柯……女兒……”
“南柯情願此生不嫁！只求……”
“不行！”
……
是南柯姐姐和阿爹。然而隔着一垛花牆，書房的聲音並不能聽真切。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柳萌拽着她的手臂就往沁苑方向緊趕幾步，進了沁苑，才放開她。
柳萌臉色早不復此前的嬉笑，反而有些阿娘生氣時的樣子，面色青青。
“青青，今天的事……”
“不能和任何人說！”她接下去。
胸膛里的心像是被惡犬追趕似的，狂跳不已，她嗓子也有些啞了。
旁的不說，只那一句“傾慕”，足夠家裏翻天。
“小姐，少爺也過來了。可是進完晚飯了？”
王嬤嬤從堂屋裏出來，驚得兩人臉色慘白，只是趁着晚間光影暗淡瞧不真切。“嗯，剛回來。進得多了些，嬤嬤可否給煮碗山楂水？”
柳萌吞了口口水，鎮靜了下，把她往身後推了推，支開了嬤嬤。
“好嘞，這就去。你們快進去吧。”
“多謝嬤嬤。”
剛才未覺着，現在，柳新才感到一陣后怕，甚至腳有些軟。
喝了山楂水，照看着她睡下，柳萌才離開，走的時候說：“早知道就不叫你過去了……本以為是南柯姐姐做錯了事被阿爹說教，誰知……”柳萌其實也嚇壞了。
“青青不必多想，阿爹不是訓斥她了嘛。想必是她一時間想差了，畢竟阿娘前兩天才說要給她定人家。青青明個兒見了人可不要表現出來。”
他終究是不放心的。畢竟，給外面人知道，柳家必逃不過口誅筆伐，給家裏人知道則是不得安寧。
“嗯，我不說。”小小的人眼神認真地應下了。妹妹一直聰慧，曉得其中厲害。柳萌揉了揉柳新的頭髮，才回自己屋子裏去。
本以為阿爹和阿娘和好，柳府還是原來的樣子。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柳新忐忑着睡過去，只盼着能一覺醒來所有事情都沒發生過，連每天晚上必聽的故事也沒顧上。
王嬤嬤進來，只當小孩子家今天累得狠了，悄悄幫着滅了燈。
夢間，仍是太子殿下的書房。一反常態的是，這是第一次，太子殿下不在這裏。
彷彿失掉了什麼，柳新莫名難受，就在昏暗的書房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夢醒時，柳新只覺着臉上難受，眼睛也不舒服，還要對嬤嬤撒謊說昨天沒聽故事，晚上做噩夢。沒有太子殿下，可不就是噩夢嘛。
“那嬤嬤以後繼續給小姐講，這兩天外頭已經在講太子殿下破獲科考舞弊案的話本子了，正好小姐還沒聽過”嬤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