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風塵上離去后，昏黃的油燈旁，莫婉娘盯着搖曳的火苗，思緒漸漸飄去了過往的歲月。

十四五歲的好年華，於一個妙齡女子來說是最好的年歲了。

可她家境窮困，父母不得已將她賣入了青樓，只待了幾個月，被一家富商看中，納了妾室，可那富商隨即做生意虧損嚴重，辱罵她是個掃把星，又將她轉手賣了出去，那些年，她被人當作貨品一般，輾轉了許多個地方。

幾番飄零，終有一日，無意間碰見了南雲晚。

她猶然深刻的記得，那日下着很大的雪，紅樓里沒有幾個來客，姑娘們都還歇息着，她百無聊賴的依靠在二樓的柵欄旁。

視線里驀然闖進一位身着月白色長袍的公子，公子相貌平平，眉目淡然，卻有股道不明的飄逸之姿，饒是她對男歡女愛死了心，卻也在這一刻驀然有些心悸。

第一次，她主動下了樓，有些嬌羞的看着那名公子走近到她的眼前，她像是中了邪般總覺着和這位公子有些莫名的緣分，大着膽子，厚着臉皮，冒出一句:“公子，外面雪大。可來坐坐？”。

公子偏頭看過來，濯黑的眸子淡然無波，這一眼，她竟下意識的覺得自己的行為唐突無比，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不輕不重的一個字落地，那公子轉身進了樓，走到她面前，嘴角微微漾起一圈漣漪，“還望麻煩姑娘給帶個路”。

她愣了足足十秒鐘，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的提起裙擺帶路。

公子自稱姓南，來紅樓里尋歡作樂的人不少，可如南公子這般只喝茶聽曲的卻不多。而如南公子這般舉止有禮，氣質俊逸的更是屈指可數。

一連半月，南公子每日傍晚都會來紅樓，彬彬有禮，出手闊綽，每次只待半個時辰便會離開，樓里的姑娘無不艷羨她。

這也使得她受花魁的嫉妒，幾次三番的闖進她的屋內，想要勾走南公子，卻每次都被南公子的侍衛給攔住了，連近身都不能。

“明日，我便離開這裏了”。

琴弦斷然崩裂，莫婉娘頭腦一下子變的空白，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還來嗎？”，她問的聲音很低，低到連自己都聽不太切實。

“你可願隨我去京城？”。

男子並沒有回答她的話，也許是沒有聽到，反而給她拋出一個問句。

“奴家的賣身契還在……”。

“這個無需擔心，我只想知道你願不願意”，不等她說完自己的擔憂，男子便直接打斷了。

“願意”，她有什麼理由不願意，她從第一天見到他以後的每一個夜晚都夢見自己跟隨他離開，如今夢想成真，她怎會不願意呢？

只是她有她的擔憂，她的贖金不低，而且，眼前的公子單看穿衣打扮就是個富貴家庭出身的，她不知道他為何要帶她回京城，是要納她為妾室嗎？可她又是紅樓出身，他的父母不會反對嗎？

可如果只能在他身邊做個丫鬟，她也願意，她甘之如飴。

只是，自那日後，又是半個月過去，卻再無了那公子的消息，樓里的姐妹勸她死心，媽媽也勸她放棄，富家公子哥不是自己想怎樣就能怎樣的，大家族規矩多，容不下她們這般不清不白的人。

她偏偏不信，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她確信這一點，又是一個下着大雪的天兒，爐子裏燃着的煤炭也趕不走滿屋的冷氣，她頹敗的躺在床上，風寒侵體，咳嗽不斷。

老媽媽端着一碗溫熱的湯藥，嘴裏罵著她不爭氣，可還是心疼的將葯遞到她的嘴邊，“喝點葯，你若是不趕緊好起來，怎麼能等到那位公子？”。

她看見了飄落在窗台上的雪花，如鵝毛般大小，這次的雪竟比上次的還大，他怕是再也不會來了吧。

眼睛裏最後一絲希望的光亮也漸漸堙滅。

她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彷彿有無盡的黑暗從四周籠罩過來。

“嘶”，一聲響亮的馬鳴驟然在耳旁炸裂，接着是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道喜的聲音傳來，“莫姐姐，有人來接你了”。

接她的人是他派來的，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喝完了湯藥，掙扎着起身上了馬車。

後來呢？

燭光跳躍了一下，莫婉娘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哪知心上人竟是女兒身，害得她錯付一片痴情，想到這，莫婉娘忍不住在心底埋怨了南雲晚一句。

身在紅藕院的南雲晚，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看了看高掛的月亮，夜已深至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