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原以為這十多年的恩怨就在這一場哭聲中終於告一段落了，蘇小睿彷彿看到了命運已經掌握在自己的手裏，這些年來漂泊在外，遠隔千里的思念早已把她的心靈折磨得疲倦不堪，現在看到了事情有了這樣一個結局，心中不勝自喜，默默垂着淚，偎依在母親的身邊。這一刻的寧靜才是真正的幸福！

可是命運總是在你最樂觀高興的時候才露出它狡猾的面目，給予人們最冷酷無情的打擊。老菜農那天離開了蘇藥師的家，在半路就見到了在附近徘徊的小兒子穆薩爾，穆薩爾見老父親歸來，以為老父親這一趟登門，多少總能帶回來一點好消息吧，於是馬上露出一副猴急相，連聲追問：“怎樣？怎樣？我的老婆討……討回來了嗎？”

老菜農剛在蘇藥師家了卻了一件糾結十多年的“婚事”，心神正在恍惚之際，忽見穆薩爾一副俗不可耐的模樣，想着正是這不成材的人毀了一樁好婚姻，心中頓時無名火起，當街就痛罵了穆薩爾一頓。穆薩爾沒料到老父的反應如此過激，膛目結舌地不發一言，最後把手一甩，頭也不回，灰溜溜地走了。

儘管穆薩爾一直垂涎蘇小睿的美色，恨不得馬上就把蘇小睿據為己有，但無奈老父的態度堅決，他也不敢太放肆，只好把氣憋在心中。事後穆薩爾仍不死心，隨後那幾天，軟磨硬纏想讓老菜農為他出頭，去把蘇小睿的婚事說下來。可老菜農既已撕毀婚約，自然不肯再做出爾反爾的事情，當然是一口回絕穆薩爾的無理要求。這兩父子一言不合，免不了大吵大鬧起來。穆薩爾見事不成，心中惱怒起來，出口的話自然就粗俗不堪，很多不知廉恥的話都出來了，把老菜農氣得直打哆嗦。悲劇就是在這個時候埋下了伏筆！一連數天，老菜農的心情起伏變化大，忽驚忽憂，忽悲忽怒，加上自身年老體衰，最近思想負擔又重，身體健康早已到了極限，當天夜裏，老菜農在睡夢中突發腦溢血，幸虧家人發現得早，急忙送當地醫院急救，最終命是保了下來，但身子已經麻了大半邊，張口不能言，涎液直淌，並且神智不清，還處在危險期之中。

老菜農一家自然憂心不已，甚至已經在為他準備身後事了。在事情發生后，穆薩爾卻想起了壞主意，決意借題發揮，就對外人說老父是因為蘇藥師一家人不遵承諾，耍賴私下毀掉婚約，把老父十數年的期盼化作泡影，老人家承受不了打擊，才誘發了疾病，一個老實人最終落得如此下場，實在是老天不做福啊！說罷，穆薩爾像孝子般假惺惺地淌下了眼淚。

村裏的人絕大多數都不知具體內情如何，眼見穆薩爾對老父的遭遇如此悲痛，以為他所言不虛，一時間大家都忘記了穆薩爾的平日種種劣行，紛紛對穆薩爾表示同情，有部分人甚至覺得蘇小睿無論如何都該嫁給穆薩爾，這有這樣，萬一老菜農不幸逝去，也算能含笑九泉。同時，穆薩爾又花言巧語地跟自己那當官的哥哥說了一番言辭，大致也是說老父是因蘇藥師一家“不遵婚約”一事而氣得病重，要大哥幫忙主持大局。穆薩爾的哥哥便信以為真，他愛父心切，認為這事無論如何要向蘇藥師討回個公道，他本來就對蘇藥師一家在婚事上的反悔抱有意見，這回他暗示弟弟一切都放心去辦吧，哥哥是當官的，我會關照地方官員“酌情”處理的。

穆薩爾得到了村裡輿論和哥哥支持，覺得時機到了，連忙糾結一班豬朋狗友上蘇藥師家門，名為商討老菜農入院治療事宜，實則上就是打算搶親，非得逼蘇小睿嫁入他家！蘇藥師家人單力薄，無論怎樣解釋，事情的真相始終沒有人肯完全相信。就這樣，穆薩爾每帶一次人上門，雙方就必然發生衝突，短短几天時間，家中就被穆薩爾一伙人惡意破壞數次，搞得家無寧日，遍地狼藉。

這時蘇小睿也即將要啟程返回Z市準備開學了，但見家中如此情景，蘇小睿怎肯離去？眼見父母親日日眉頭緊鎖，對着她強顏歡笑，背地裏愁眉苦臉，心中真是肝腸寸斷，覺得自己實在是不孝兒女，生下來不能為父母帶來什麼榮耀，卻惹來了無盡的苦惱與麻煩，看來天意如此，註定自己一世命途坎坷，不能自主掌握命運，既然這樣，一切都順從了吧，起碼能讓父母不再受苦受累……

那天，穆薩爾一伙人又來惹事生非，蘇藥師不堪欺侮，對着穆薩爾就是一拳，打得他鼻子冒血，痛得嘩嘩直叫！無奈對方人多勢眾，兩三下就把蘇藥師打翻在地，拳腳無眼，打得幾個來回蘇藥師連吭都不能吭不出聲了，一直躲在後院的蘇小睿把一切都看在眼裏，淚水瞬時模糊了雙眼，父親那慈祥的笑容彷彿就在眼前，溫和的聲音彷彿就在縈繞在耳邊，但好像越來越遠了……這一切讓蘇小睿惶恐不已，於是她不顧一切地大喊了一聲：“不！”蘇小睿甩開了在旁邊緊緊拉着她的母親，快步從後院跑到大廳，發瘋似的推開那些在打蘇藥師的人，然後撲在蘇藥師身上抽泣着，身子由於過度的緊張激動而微微顫動着。那一伙人沒料到蘇小睿一個柔弱女子竟會有如此舉動，同時他們也知道自己做的並不是什麼光彩事，邪不能壓正，都紛紛呆在原地不敢再動，頓時整個大廳都靜了下來，只聽見蘇小睿那細微的抽泣聲，大家都望着蘇小睿，想看看接下來事情會如何發展。

蘇小睿摟起父親，細細拭去他臉上的灰土與血跡，心中湧起了無盡的傷痛與絕望，這兩種感覺充盈了她整個內心世界，使她有了天旋地轉的幻覺，忽然這兩種感覺又迅速地交織在一起，凝成了一股堅定的信念。蘇小睿緩緩地抬起頭，對着圍着她的一群人說道：

“穆薩爾，我會嫁給你。但依照婚約，那是我成年以後的事，在此之前，一切免談！從今開始，不能再為難我的家人！否則我寧死不從！現在請你馬上帶着你的人離開我的家！馬上！！！”

蘇小睿的聲音並不高昂，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沒有人想到蘇小睿會義正嚴辭地喝退眾人，更沒有人會想到蘇小睿會自己親口允下親事，一時間，那伙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大家的目光都望着穆薩爾，看他如何處理。

穆薩爾剛止住了鼻血，他捂着鼻子推開人群，來到了蘇小睿面前，他也沒料到蘇小睿能親口答應，但事情真的就是這樣，他的最終目的達到了。此刻他喜怒交集，面色異常古怪，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不顧着自己面子，於是他點點頭，環顧了一下眾人，說：“好，好，好！你要嫁給我，這可是你說的！……我們就按……按婚約上說的辦……我們，走！”

穆薩爾一聲令下，一伙人片刻便散得一乾二淨，離去時穆薩爾一步三回頭，看着蘇小睿的倩麗身影，嘴角掛起了一絲奸笑，滿意地揚着眉頭，彷彿一個勝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