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連吃了數日的抗生素葯后，韓京逐漸康復起來，大病後的他藥物的效果非常感興趣，於是展開了一張藥品說明書，硬是把說明書上的那個複雜的分子結構式研究得入木三分。在對比、研究了數個藥品的分子結構，並冥思苦想了數日它們之間的關係后，終於恍然大悟，自此一里通百里明，理科成績突飛猛進，加之平時文科成績不差，因此一躍成為年級中的考試高手。他的班主任為此歡喜不已。

韓京的進步史令不少人羨慕不已，在臨近高考前的一個星期，一個原來成績在高一高二時力壓韓京數名而在韓京成績爆發后被狂拋數十名的同學，企圖仿效韓京，結果苦看了十數張藥品說明書後，昏了頭，傷了神，在高考當天高燒，十數年寒窗苦讀宣告白費。在他被幾名監考老師抬出考場時，旁邊一名學生竟幽默地說了一句：“千年道行一朝喪！”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那年高考，韓京考進了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而我也憑文科的優勢，也順利進入了南方的一所高校讀中文。

在從高中宿舍搬出來的當天，韓京與我一起到城郊的大堤看海。我們任憑海風輕拂我們的臉龐，望着海天相接處的太陽正一寸一寸地沉沒，夕陽的餘暉肆無忌憚地影射在我們的身上，一身紅艷的韓京忽然用手往空中一指，招呼我說：“你看！”我仰頭一望，只見一行青鳥緩緩在天空掠過，向著太陽的方向飛去，夕陽中的幾個黑鳥影異常醒目……”

只聽見韓京說：“人應該像青鳥一樣，活得自由自在，無牽無掛，往自己喜歡的方向飛，你看你看，它們飛得多穩，展翅往高處飛，飛啊飛，不急躁，不迷茫，慢慢上升，這代表了一種積極、樂觀、向上……”話還沒說完，帶頭的那隻青鳥猛地直線下降，往水中一紮，撲魚去了。其餘的飛鳥紛紛下沉，爭先恐後地入水覓食，激起了一陣浪花。正當韓京看得眼瞪口呆不知如何把話說下去時，我接口說：“不用問，現在青鳥不飛了，撲魚去了，那肯定又代表了在逆境中的一種勇敢、自信和沉着，對吧？”

韓京看看我，微笑不語。半晌，他才說到：“看來中國語文的素質教育在你身上挺奏效的，把人才培養得還可以嘛。”

兩個月後，我們搭着兩班不同走向的火車，各奔前程。之後發生的事情，這時的我們是誰也無法想像的。

3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

蘇小睿是個文靜的女孩子，平常不怎麼主動跟人家交談，平常也總是呆在教室里，和一兩個同樣是內向性格的好朋友聊聊天，也不知道她們會聊些什麼，只是見蘇小睿總是微笑着，一直微笑着，目光清澈如水，眼裏好像有着無數的話想讓你知道。小睿人雖然文靜，可成績卻好得驚人，從高一開始就是老師眼中的重點培養對象。這次參加的是化學競賽提高班，是從全年級中選拔尖子而組成的，蘇小睿自然也在其中。

韓京與蘇小睿就是在這裏認識的。

開班的第一天，韓京就坐在蘇小睿的左前面，他正翻開筆記，忽然聽到背後的一個女生，也就是蘇小睿的同桌，向蘇小睿請教名字。

蘇小睿不善言辭，一問之下，只輕聲說了聲：“睿。”說完覺得只說一個字不太妥當，忙又補充：“小睿。”說完，又覺得不說姓好像不太禮貌，馬上又說：“蘇小睿。”幾句話之際，就把一張粉臉漲得通紅。

這番情景讓韓京看在眼中，心想：一個女孩子的問話就把這小傢伙窘得像個紅蘋果，如果是一個男的來問的話，還不讓她從蘋果變成深秋的楓葉？

於是，韓京不懷好意地把頭急轉向後面――事後他的確跟我坦白當時說是不懷好意的，大方地說：“我是化學一班的韓京……”。同時很有風度地把手伸出去，眼睛卻用力地盯着蘇小睿的臉，靜看蘋果變楓葉的過程。

負責上這個化學提高班的老師是年級級長，今天剛開課，發覺課堂紀律不好，下面的人如在咖啡廳喝下午茶一般，竊竊私語聲從不間斷，但苦於自己對班上學生並不熟悉，也不好怎麼發作，但眼看這樣上課也不是辦法，因此他急於找個典型來訓斥一頓，殺雞儆猴。正欲發作之際，忽見韓京大動作地轉身，扭頭，伸手，談話，就如山洪遇到了崩缺的堤口，馬上有了宣洩的途徑。級長把聲音提高了幾個調，手指一點一點地對着韓京，訓斥道：“你你你……就是你，這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容得你這麼放肆么？”

瞬時間整個教室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韓京的身上，韓京保持着側身姿勢，手還伸在半空，定定地不知所措。

那個蘋果嚇了一跳，臉即刻不紅了，變回了一隻晶瑩剔透的雪梨，垂下頭，一縷秀髮遮蓋了半邊臉，看不到她的表情。

附近的同學大概猜想到是什麼回事，個個掩嘴而笑，有人在低聲地笑說：“大膽，夠主動！有前途！”

韓京把身子轉過來，嘆了口氣，心想真是倒霉極了，想搭訕都不順暢，這樣的班以後怎麼上？想到以後的上課日子，頓覺索然無味。

級長抓着這個典型在上面大談特談，唾沫橫飛，從課堂紀律談到人生目標，從國內形勢講到處世技巧，這個投入啊，只能用侃侃而談來形容。如果此時哪個報社的記者經過，肯定會特興奮，因為他以為央視的百家講壇移師這個學校開講了。

韓京心想這回完了，讓這老頭一番宣揚，自己什麼形象也甭提了，他倒不是可惜大家對他印象不好，因為自己本來在年級就沒什麼形象，只是可惜這樣一來，那隻蘋果以後見了自己就跑掉的，連開個玩笑的機會都沒有，可惜啊可惜。

剩下的大半節課，韓京也沒怎麼聽，只是安靜地坐着，想着一些不着邊際的事情。到了臨下課的時候，後面傳來了一把很嬌柔的聲音，說：“韓京，我聽過你的名字！上學期理科總分的第五名，化學單科的第一名，真的是你嗎？”

韓京沒有回頭，只是覺得這聲音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她的聲音很好聽，那軟軟的調子入耳極舒服，能讓你渾身放鬆，放下戒備。忽然他有一種衝動，心想如果能一輩子聽到這把聲音，是件多美好的事。是那個蘋果的聲音嗎？好像不是，她不是在我的背後。就這一恍惚之間，下課鈴聲已經敲響。單調的鈴聲反而摒除了韓京心中的雜念，電光火石間韓京想到了一個人，對了，沒有錯了，就是她了。

韓京不緊不慢地把書本收拾好，站起來，轉過身，肯定地對後面的女子說：“凌丹，想不到你真人的聲音比廣播裏聽到的，還要好聽！”

凌丹聽到韓京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微微一驚，可很快她就恢復常態，馬上把微笑掛在臉上，說：“呵呵，想不到你能知道我的名字呢。”說罷，雙腳輕輕掂了掂，做了個向韓京靠近的姿勢。

旁邊的蘇小睿也已經收拾好東西，見韓凌兩人正在談話，也不好意思怎麼插嘴，靜靜地從後面走了。走了幾步外，忽的又微微轉過頭來，去看了看韓京。正巧韓京也看到她的離去，目光就粘在她的背後，豈料對方突然回頭，眼神碰了一下，把目光弄斷了。蘇小睿“嗖”的一聲馬上轉過頭，急匆匆地走了，再也不敢逗留。

韓京無暇細想，因為凌丹還在，怎麼也得禮貌一點，與對方談了幾句。凌丹彷彿對韓京很有興趣，話兒很多，一路從教室聊到理科班教學樓，她說：“我的班在四樓上呢，每天都要爬啊爬，腿都不想動了，總有一天我得找個人背背我。”

韓京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女的怎麼這麼懶？

韓京接著說：“可以啊，體育班的人在那邊。”說著指了指操場那邊，一群大汗淋漓的體育生在嘿嘿嗬嗬搞着體能訓練。

凌丹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這男的怎麼這麼鈍？

於是凌丹笑笑，說：“他們太粗魯，我不喜歡。好吧，我上去嘍。”

說罷，快步跑上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