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何解

深閨內閣之中，輕紗幔帳之內，一女子若隱若現。兩個侍女將馮天南領入此處便退了。

馮天南躬身道：

“在下此前隱瞞身份，情非得已，請紅月姑娘贖罪。”

“公子不必介懷，請坐。”

聲音柔美平和，清雅動人，馮天南心中稍安，坐了下來。那女子撩開了紗帳，欠身走出來，她面帶白紗，抱着琵琶，輕輕下拜。

“小女紅月，見過公子。”

馮天南見此女目光清晰，體態瑩潤，完美已極，無可挑剔，不由得聲帶啞火。

紅月有些意外，又道：“公子萬福，今日初次相見，小女願獻上一曲，聊解寂寞，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得問姑娘仙樂，在下求之不得。”

於是紅月纖細的玉指撥弄琴弦，柔唇輕顫，唱了起來，天籟般婉轉動人的聲音緩緩湧出，那歌聲時而娓娓道來，時而驚險曲折，時而舒緩悠揚，時而豪情萬丈。一曲聽畢，馮天南如身臨其境，感慨萬千。

“姑娘唱得好。只可惜在下對音律一竅不通，姑娘如同對牛彈琴。”

紅月笑道：“公子過謙了。詞曲之意，只為公子能對我多些了解。”

“我倒也聽出，姑娘唱的是昔日英雄薩拉丁的故事。想不到在這煙花之地，竟有如此胸襟，心繫天下。當年十字軍東征，名為聖戰，實則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號燒殺搶掠，犯下了滔天罪行，給西亞帶來了無盡的災難。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伎倆，真是與我們河蟹國一脈相承。”

紅月嘆道：“想不到公子有如此見識。”

馮天南笑道：“身為藝術家，若不懂些歷史，豈不有愧盛名。”

紅月道：“久聞公子有擎天駕海之才，不知今日小女能否一飽眼福？”

馮天南答曰：

“能為紅月姑娘畫像，在下三生有幸。只是……在這怡情院之中，已有一位畫家，身負不世之才，姑娘為何還要捨近求遠？”

紅月笑道：“公子好生了得，小女確實有一位至交好友，粗識筆墨，只是她性情倔強，不肯動筆，我也不便勉為其難。”

一邊說著，紅月一邊為他斟酒。

“我敬公子一杯。”

馮天南端起酒杯，但見紅月解下面紗，終於露出了一張完美的臉。

紅月的臉，是一張標準的臉，完全準確無誤符合藝術公式的臉，過一分則濃艷，少半分則素淡，五官精緻，恰到好處，絲毫無差。沒有風格的美，是無法超越的美，沒有特色的特色，那便是最無可挑剔的特色。紅月之美，實在是集大成於一身之美。

馮天南嘆為觀止，又將紅月從頭到腳細細的看了一遍，終於回過神來，方道：“飛龍在天，人莫與之爭，面對全盛時期的美女，再高的藝術也望塵莫及，甘拜下風。紅月姑娘，這次我真的無從下筆，讓你失望了。”

紅月的目光有些暗淡，喃喃地說道：“……果然還是不行嗎？連公子都無法下筆，只怕世上已經無人能為。”

馮天南知難而退，笑道：“承蒙姑娘盛情，在下卻無以為報，真是無地自容。”

“公子何出此言。”紅月嫣然一笑，“那不知小女求公子辦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公子答不答應？”

馮天南楞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忽然間，紅月雙膝跪地，伏在他身前，叩頭道：“請公子救救西亞的子民吧，我願此後為奴為婢，終生侍奉公子左右。”

馮天南此前雖然覺得紅月必有下文，卻沒想到她竟會做出如此大事。

“姑娘這是何必，快快起來。我連自己都救不了，哪有力量救這個世界呢？”

馮天南趕忙攙扶紅月，可是除非他答應，紅月就是不起來。

馮天南長嘆一聲，只問道：“你是沙漠之狼的人？”

“不錯。”紅月低頭回答，“公子才智過人，早就猜到奴家的來歷。”

馮天南點了點頭：

“看來你們真的是計劃周詳，滴水不漏。星兒曾經扮成了占星師，為我佔了一卦，今天再次遇到她，我就知道，你們並不簡單。”

紅月懇求：“請你……收下我好嗎？只要公子答應做我們永遠的朋友，奴家願一生一世伴隨公子左右。”

“在下何德何能，受此大恩？”

紅月道：“公子，你覺得沙漠之狼是什麼人？”

“他被譽為當代的薩拉丁，慷慨豪邁，神龍見首不見尾，專門與西方勢力作對，是個人間梟雄。”

紅月道：“我是吉普賽人，從小便就成了孤兒，

四處賣藝流浪，看盡了世態炎涼，受盡了權貴的欺凌。星兒的身世和我一樣可憐，她的家在非洲戰亂中燒成了灰燼，星兒差一點餓死。

後來，是世伯收養了我們，教我們本事，對我們視如己出，恩同再造。世伯對公子神馳已久，今天把我託付於公子，只是盼能得到公子的幫助，讓史前科技重現天日，藉此對抗強大的侵略者。”

馮天南嘆道：“沙漠之狼真是用心良苦。”

紅月道：“公子還不知道，此前世伯的心血，已經讓公子受益匪淺。公子之才不讓古人，但是若要揚名天下，若沒有貴人暗中相助，只怕還要十年。”

馮天南這才明白，是沙漠之狼動用組織的勢力和人脈，將自己捧成了天上繁星。這樣，他更是不知道如何拒絕了。

“紅月，既然你們對我了如指掌，應該清楚，我已娶妻。”

紅月道：“那又如何，奴家從不計較這些。”

馮天南嘆了一口氣，問道：“薩拉丁一番美意，我本是卻之不恭。不過，卻委屈了你。我問你，你真的喜歡我嗎？”

紅月笑道：“公子風華絕代，溫柔典雅，才情縱橫，小女傾心已久，如何不愛？”

馮天南嘆道：“姑娘是天生麗質，很容易得到別人的寵愛。可是，你真愛過別人嗎？你曾經愛過嗎？愛的感覺，伴隨心的悸動，卻不是感受彼此的優點。”

紅月愣了，她眼睛一眨不眨，眼中第一次出現了迷茫。

馮天南見了，附身攙扶紅月，紅月賭氣不起來，拔劍便要自刎。

馮天南大驚，趕忙奪了下來。

紅月的眼淚奪眶而出。

“小女自負人中之鳳，不想今日卻被公子拒絕，再也無顏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馮天南凝視寶劍，又望着紅月，也

流下淚來。

“為什麼，為什麼世界總要讓人無可奈何，讓人無路可走。為什麼總是會有這麼堅硬這麼無情這麼冰冷的武器，去傷害這麼柔弱這麼炙熱這麼多愁善感的人！”

紅月見此情景，回道：“月有陰晴圓缺，物有此消彼長，有人歡樂，必然有人痛苦。”

馮天南長嘆一聲，方道：“罷了罷了。既然今夜必然有人心碎，我為何不憐惜眼前之人。紅月姑娘，若不嫌棄在下，我願意與你同行。”

紅月大喜，心眼俱開，破涕為笑，終於起身。

“公子！以後還請公子多多指教！”

馮天南下定決心：紅月姑娘雖然表面柔順，性情卻如此剛烈，正是我輩性情中人。總有一天，我要讓她明白真正的愛情。

兩個人相視而笑，紅月歡天喜地領着馮天南下了樓去。

他們正巧碰見星兒正在*形骸，便大聲喝止，又叫星兒救了吟風二人。

此刻，紅月便要帶着馮天南去離宮休息。

她們平日住的會館，離此不遠，名叫忘憂居。

歐陽琳知道二人將要大婚時，心被徹底掏空了，萬念俱灰，卻哭不出來，胸口入墜巨石，連呼吸都僵硬了。

紅月的顯身，引起了路人的爭相圍觀。當人們得知她要與馮天南喜結連理之時，整條街徹底沸騰了。才子佳人，人間絕配，人們無不大聲叫好，樂得合不攏嘴。大家聞訊特地跑來道喜，獻上果品禮物，說這是整個穆斯林世界的天大喜事。

當天夜裏，街頭巷尾，張燈結綵，男女老幼如逢佳節，敲鑼打鼓，傾城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