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定情信物
待二人回到葯廬之時,天色已近傍晚,雲荒今天的心情異常的好。還拿出醉蝶釀要他陪她喝酒,戰千塵無奈只得答應。
趁着高興勁,雲荒將酒杯往邊一擺,直接拿起酒瓶,兩人也未多語舉瓶對飲,酒過三旬,銀月高掛天際,照得大地一片霜白,雲荒已經醉意迷濛雙頰通紅,笑意溫軟語氣微帶撒嬌:“千塵,你可會舞劍?我好想看啊!”
戰千塵也有了幾分醉意,想着她隨時都會離開,只要能得她一時歡喜,做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想罷,猛的灌了口酒將思緒壓下,就在雲荒失望之際。他突然站起,手指一扣抽出殤羽劍,單足一點人已躍至廬外空地。
雲荒目光灼灼放下酒瓶看過去,只見他步履輕盈身形輕轉,一個大氣蓬勃漂亮的起手勢,長劍一出劍風輕撫衣袍翻飛若輕雲出景,劍回之勢翻若驚鴻宛如蛟龍。
看了一番,她覺得這樣看着不過癮,拿出了事先備好的長琴。長指一勾琴音瀉出,竟跟上了他舞劍的動作。
戰千塵頓身回她一笑,雙足急退展臂向後仰去,身似虹橋半傾,卧如醉酒之姿。此時琴音驟然轉急,他極快的站回身,一足為中心挽劍舞動如花。雲荒加快手指的動作,琴聲越轉越急,他竟如旋風般疾轉收放自如,像是要與他較個高低般,雲荒忽然起了頑皮心思,她單指一挑琴音極致飄升,卻見疾轉在劍花中的戰千塵,突然身似深海之中傲然騰起的蛟龍,以睥睨天下之姿沖向天際遨遊。
她含笑凝望,琴音低轉,他在夜空之中輕柔收劍,飄然落於地面。夜風吹起袍角緩落,他似踏波而來的仙者,悠然向她走來。
“好!舞的真好。”雲荒發自肺腑的喝彩,拿起桌上的酒擲給他,“干!”
戰千塵接住瓶子仰頭豪飲,酒液清亮順着嘴角流出,他隨意一抹暢笑道:“痛快!”
雲荒笑魘如花,興奮道:“今夜月色不錯,心情爽悅,竟覺得不過癮,不如去屋頂上繼續喝?”
應她所求,戰千塵伸手相攜,一眨眼兩人已到屋頂,雲荒藉助他的臂力坐了下來,她眯着雙眼愜意的向後一躺,雙手枕頭,觀賞星月。
戰千塵在她身邊坐下,囑咐她:“這屋頂不結實,小心些別掉下去了。”
雲荒淺淺一笑合上雙眼,明月當空柔光鋪地,清風習習,輕柔若羽般拂過她發燙的臉頰,更拂去了內心的鬱結,她低聲如囈語:“有你在,我掉不下去。”
戰千塵呼吸一窒,心竟然有絲悶疼。是否曾幾何時,她也曾這樣對自己說過。他無聲苦笑,捏着瓶口的手指有些泛白。
“千塵你知道嗎?從我師父讓我出來到現在,遇見你是我最開心的事了,雖然我們相識的時間不長。但不知為何,對你總有種莫名的依賴,那種讓我安心自在的感覺,真好!”
戰千塵靜靜的聽着她說的每一句話,心裏的愧疚越加強烈,“雲荒,要是有一天你記起我曾經的所作所為,你…還會如此說嗎?”
月上中天涼意更甚,戰千塵看着完全睡着的雲荒,將她抱起放回床上。自己朝古琴台的方向快速掠去。
小溪對面的空地有處石桌,桌邊坐了個鬚髮全白的老頭。他手裏拿着紅線全神貫注的編着同心結,看到戰千塵躍過來,連忙招呼他自己坐。
戰千塵與老頭似乎很熟,他伸手解下腰間的酒葫蘆和飛羽爵一併放到石桌上,老頭立刻放下手中的同心結,湊過去深深吸了下鼻子,驚喜道:“青陽魂?你小子運氣不錯呀。此酒乃敬獻給冰羌王的,竟讓你劫了。”
“仙人誇錯人了,此酒是雲荒劫的。”
月下仙人笑眯眯的伸手要拿酒,戰千塵搶先拿起,“想喝的話,先把我要知道的告訴我。”
“哎呀,你這不是難為我嘛!”
戰千塵只當沒聽見,直接拔開壺塞子,霎時,烈酒濃香撲鼻,饞的老頭直砸吧嘴,他一把奪過酒葫蘆邊聞邊罵,“就知道你小子沒安好心,沒事總拿好酒來勾引老頭我。”
月下仙人倒了一小杯嘗了口,立刻將酒藏到腳下,才對他道,“你問了又有何用,凡事都講究個緣字,能讓你再遇見已是不易,她有她的使命,終究是要離開的。”
“這點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過,我現在想的是能陪伴一刻是一刻。”
“你如今倒是把一切都看的淡了。”
“仙人難道沒有辦法么?”
“沒辦法,”月下仙人頓了頓,道,“不過,我這幾日發現你們倆的紅鸞星倒是顯出了鴛鴦的雛形。”
“此話當真?”
“老頭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得了,趕緊走趕緊走,我還得編同心結呢,”老人一把揮開激動的戰千塵,絮絮叨叨的念着,“過些日子用得上咯。”
當時只顧着高興,戰千塵並未聽出話里的玄機,以至於每次想到那一刻,便心痛如刀絞。
春日的陽光明媚,暖陽熙風,天空像是一匹上等的藍色絲綢柔軟滑適。雲荒懶懶的窩在門口的椅子上不願動彈,看着一直忙活的戰千塵,他心中忽然生出或許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也不錯的念頭,她嘻嘻笑着沖背對着她的戰千塵,喚他。
“千塵。”
“嗯?”
“千塵。”
“嗯,我在。”
見他還是未轉過來,她半開玩笑道,“你可知現在的樣子像什麼?像我看過的話本里寫的一樣,一隅安歇之地,一間茅草屋,一個可以相伴到老的人,你說,這樣過一輩子,你可…”
犼……犼……犼……突然,一陣奇特的叫聲不斷由遠而近的響在茅草屋的上空,打斷了她沒說完的話。
雲荒站起身來,看到淡淡熒光在自己的頭頂上方籠罩,她問走到身邊的戰千塵,“千塵,這是什麼警示?難道是狐王破鼎了?”
戰千塵在聽到第一聲犼叫時,眼中滿是訝異,他沒有想到,蕭允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尋她回去,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你之前想對我說什麼?”
“啊?說什麼?”
“雲荒!”戰千塵有些急了,“你剛剛說什麼一輩子?”
“哦,我說如果這樣過一輩子,你…咦!這是什麼,好像是沖我來的啊!”
“別……”想要阻止她的戰千塵終是慢了一步,看着雲荒接在手裏的翡翠蹬龍鈴,他的心如刺哽在喉嚨里刺得生疼。方才他是故意裝作沒聽到,只想着等她把話說完,沒想到因為自己的貪心,或許這輩子都聽不到那句完整的話了。
雲荒將鈴鐺拿在手裏左右看了一下,除了鈴鐺上刻制的繁複花紋別緻些,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她信手搖了搖,剎時,只見蹬龍鈴周身光芒大綻自她手心飄起,一個人的聲音從鈴鐺中傳了出來。是蕭允!
雲荒震驚的聽着從翠色的鈴鐺里傳來的聲音。
“雲荒,當日未能及時救了你,多日後又未曾營救與你,我知,我無法求得你的諒解,但請你相信我,我雖未親身前去,卻無時不在擔心你的安危,今日,終於獲知你安然無恙我心甚慰,本來要親身相迎,奈何事務繁多,故以此蹬龍鈴相迎,我向你保證,此生我蕭允不會為第二人在用蹬龍鈴。但望見鈴速歸!”
話音散去,雲荒看着飄落手中的鈴鐺,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問,“蹬龍鈴代表什麼?它的意義是否很重大?”見戰千塵緊抿着唇,她自失一笑,“我真是多此一問,他簫允是何等人,能保證不再為他人所用,足見此物貴重。”
在看一眼低垂着眼的他,心知他是在壓抑着情緒,她苦笑着對他道,“能用這麼貴重的東西召我回去,斷不會為了情義,只是我不明白,名不見經傳的我,到底有何值得他如此。”
默默的聽她說完,戰千塵回道,“蹬龍鈴,每位楚天都城主一生只可用兩次,蹬龍鈴非大事不得出,相傳,此物是用於楚天都藉助天下英豪之力守護靈石時使用的。”
他壓下心中不斷翻湧的情緒繼續道,“能為了找你而用,更保證為了你不再為他人用,說明他並非無情無義之人,或許他沒能救你是真的有苦衷呢!”
“你說什麼?”雲荒看着神情複雜的戰千塵,心裏五味雜陳。她想過此物的貴重,卻沒想到貴重到這個地步。
“雲荒,你…想回去嗎?”
雲荒看着手中重如千斤的鈴鐺,茫然的看向遠處,“我不知我該不該回去,可是我又覺得我應該要去做完師父交代的事,但是…千塵,為什麼我有種很沉重的感覺?我應該要高興的不是嗎?”
“對,你應該高興的。”戰千塵在不願也還記得月下老人的話,她終究要去做完她未完成的事,“蹬龍鈴在貴重也是身外之物,你別想太多了。”
“你說的對。”雲荒扯出個笑容。
“這個你拿着。”戰千塵攤開手掌,一顆噬焰珠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裏。“你的身體虛寒,將珠子帶在身上便不會那麼冷了。”
雲荒伸手接過,望着掌心中圓潤紅色的珠子,合起手掌將珠子緊緊握住,一股暖流從左手掌心蔓延到心口的位置,她突然一把抱住戰千塵,在他耳畔輕聲道,“千塵,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你開心就好,雲荒,有句話我希望你能記得,善良是把雙面刃,既能傷人也能傷己。所以你不要事事都為他人着想,一定要以自己為重,不管結果多糟糕,你一定記得還有我在你身後。”
雲荒點點頭,心情沉重複雜,將要出口的話又放回了心裏。
千塵,你不知,從相望的第一眼,便覺得,你可能就是我來塵世的因,從相見之後的相處,便覺得,在你的身邊的日子是那樣的安心無憂,在到之後便想着,此生或許如此就好,我不知這是否是緣,我不知,是否你知我的知。
自收到蹬龍鈴回來已經好幾日了,雲荒一直待房間內不曾外出。從她回來,簫允都未曾露面,她也不問,反倒是趙武每天都會給她彙報他的情況。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雲荒打開門看到是趙武,便問他:“有事嗎?”
“城主命我前來請姑娘去洛陽鼎正府上赴宴,他此刻正在客棧門口等候!”
“這樣啊,那走吧!”
“等等。”趙武攔住她,提醒道:“姑娘需不需要先妝扮妝扮?你現在可是男裝。”
“梳洗什麼的最麻煩了,況且也只能是男裝,名帖不都呈上去了嘛。”
兩個人很快到了蕭允等候的地方。一見面,雲荒瞬間明白趙武讓她打扮的原因了。
客棧門口,並排着兩匹高頭大馬,黑色駿馬上的蕭允着黑金色勁裝,金絲鉤花的華貴腰帶環着精壯的腰身,挺拔傲然的氣質高貴內斂,一雙沉黑的眸看到她時,眼底有隱約笑意一閃而逝。而另一個人,竟是不久前見到的第一幫幫主青鸞。望着眼前的兩個人,她腦中突然就冒出這樣的一段話來。
鮮衣怒馬俊兒郎,
笑顏如畫美嬌娘。
這兩人氣勢上還真是般配!
見雲荒久不動作,青鸞主動寒暄道:“這位便是雲公子吧?果然是一表人材,如此年紀便風姿灼灼。”
雲荒沒想到她會這麼誇自己,拱手回道:“過獎!說起風姿,我雲某又怎及蕭兄呢!還不都是沾了他的光。對了,我前幾日趕路實在太過疲累,今日便不同你們騎馬了。”
她無視蕭允問詢的目光,轉頭對趙武說:“有勞趙大哥送我一程。”
趙武掃了眼坐的紋絲不動的城主,道:“城主,那屬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