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五章

V第五十五章

提到蘇姑娘,方重衣目光動了動,略略回神后,開始低頭專註地擺弄琴。

擺弄了一陣,低低的聲音猶疑問:「真是她畫的?」

「自然。」皇上見人恢復正常,如釋重負般鬆口氣,平和的目光朝大殿方向看了一眼,「考生們已經到齊,蘇姑娘現在必然也在外面,你——」

「我不去。」他心不在焉,淡淡答道。

「……」

皇上面無表情:「沒說讓你去看她,以及不要再打斷朕的話。你看望完母后,該回哪兒回哪兒去。」

方重衣不為所動,將琴能拆的的部件一一拆卸,復又仔細裝合好,重新開始調琴。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撥弄着絲弦,隨着音調一點點契合歸位,腦子裏清明了許多,也安定許多,整個人彷彿一覺睡醒,神清氣爽,思路也通暢了。

調音完畢,方重衣覆手合住微顫的琴弦,長舒一口氣。

再起身時,那雙眼睛已經有了神采,整個人似乎活了過來。

「我用你的身份出去看看,最後一次,下不為例。」他眼中含笑望着皇上,「皇兄在這裏稍等片刻,千萬別出門,否則整個文極殿怕是要變鬼屋了。」

說罷,就大步流星往門外走。

皇上:???

「方才不是說不去的嗎?」

方重衣腳步一頓,緩緩回過頭,遲疑問:「我說過這話?」

見親哥臉色不大好,他仔細地想了想,乾咳一聲道:「應當是無意說的,做不得數,你別見怪。」

皇上輕笑,倒也是不急不惱,悠閑地靠在椅背上。

「之前算是兩不相欠了,如今你又要頂替,條件呢?」

門口的身影頓了頓,低聲說:「聽聞東令閣的刺客又有動作?這次我替你全部解決。」

皇上不動聲色挑起眉峰,這話說得倒是輕巧。那些前朝餘孽行事陰毒詭譎,屢次作亂,這麼多年來折損了無數死士,也未能徹底將他們斬草除根,你竟敢如此輕易誇下海口?

他並不言語,目光悠然望着離去的人,眼角眉梢仍掛着柔和的笑。

方重衣出了暖閣,將房門輕輕合上,順着走廊徑直往大殿方向走。暖閣附近的宮人都被屏退了,他拐過一條短道,踏上樓閣之間的飛廊,才陸續看見些來往的宮女。

「皇上。」路過的宮人見了皇上,紛紛行禮。

方重衣揮手免了,目光一動,又微微停步,問:「考生們可是到了東殿?」

為首的宮女沉穩答:「是,已經齊了。」

他淡淡點頭穩步往東邊走去,玄底鎏金紋的衣擺翩然揚起,越發襯出清貴優雅的身姿。

從檐廊拐角入了半露天的側殿,太監宮女們齊齊行禮,其中有一人上前,低着頭替他接下氅衣,檐下侍立的宮女無聲推開殿門,動作皆是小心謹慎,大氣不聞。

殿門內是筆直寬闊的長廊,地上鋪絳色菱格紋軟毯,寥寥點了幾盞燈,光線柔和。殿內烘着炭火,恰到好處的暖意,夾雜玉蘭的馨香。

他一路緩行,至正殿右側的廊道,停下步子。

織雪如意錦的重簾后隱約可看見東殿內一排排金色地磚,明黃燈火倒映在上面,瑩然的光輕輕流淌。方重衣輕車熟路,後退一小步,隔着紫檀木鏤雕花梁,正好看見在殿上等候的考生。

順着左列的人群一路掃下去,他的目光在第七的位置驟然停頓,連呼吸都微微一緊。

多日不見,她有些變化,也許是因為場合隆重,穿着正式的深衣。衣襟一絲不苟,添了幾分幹練感。沉水青的料子稍顯厚重,旁人穿着都愣頭愣腦的,她卻更顯明艷絕倫。

在侯府時都穿層層疊疊的雪紗襦裙,纏枝紋的,小團花兒的,拖曳的輕紗總在記憶里搖晃,連同那天迷境中的溫香軟玉,一道在他的夢裏糾纏。

蘇棠雖然老老實實低着頭,卻忍不住四下張望,那雙眼睛依舊湛然清亮,骨子裏透出的靈動。

看來離開他的這些時日,她一個人還是過得很好,甚至比之前還要好。

果然是半點沒把他放心上。

方重衣眼中郁色又加重幾分,靜默的目光牢牢鎖定在她身上,執念似的,自始至終沒有移開過。

侍立在廊道兩側的宮人們都有些膽戰心驚,不知為何皇上這般不悅,直到奉菜的一隊宮女從拐角走來,才沖淡了當下凝重的氣氛。

方重衣眼神微動,低眉將烏木托盤上細細掃過,問:「給他們的?」

領頭的女官福了福身:「回皇上,是考生們的午食。如意酥,春綠銀絲面,瑤柱豆腐湯。」

聽是瑤柱,他不易察覺地皺眉,沉聲吩咐道:「蘇棠的那份撤下,換金玉羹,用棗蜜熬。」

女官一怔,但聖意又豈是她們能妄加揣測的,即刻應聲道:「是。」

蘇棠站在隊列中,眼睛安分地盯着地面,不知為何,她老覺得哪裏有一道陰魂不散的黑影靜靜注視着她,怪滲人的。

聽說聖上正在審閱他們的試卷,稍後女官便會安排考生輪流面聖,最後公佈名次和具體官職。

但這一「稍後」……便讓人等了足足近一個時辰,蘇棠住的宅子離皇城十萬八千里,卯時天不亮就趕着出門了,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

現在看來,中飯也沒得吃了。

正在懊喪,她忽然聽見身後有動靜,宮女們從側廊魚貫而出,一水的溫柔嫻靜,還端着賞心悅目的瓷碗瓷碟子,看着像是送午飯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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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娘人財兩失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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