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歲歲年年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歲歲年年

歲歲年年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夕陽西下,滿天紅霞。路了瞭望了一眼美不勝收的天空,心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在玄武門駐地營里呆了一天,他終歸還是得歸家。

在過些時日,他就整整痴長了一歲。要說與往年有什麼不同,他最大的感悟就是,人越大,謊言變得越來越多,不然就變得難以生存。

有妻有妾有兒有女的他徹夜不歸,總得要給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越簡單越平常的謊言,越少有破綻。路了了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臉色平靜的回到了家中。

“昨日與郭岩一起吃酒,天色晚了,就宿在了營里。”面對王琉璃審視的目光,路了了十分鎮定。

“郭岩一位老岳丈昨日壽誕,在主持張羅壽宴。胡老大昨夜就在軍營,營中根本沒看見你的影子。”

王琉璃臉色平靜,語氣也十分的平淡。

嫁人生子,王琉璃依舊是王琉璃。舒服日子過得久了,路了了幾乎忘記了自家娘子是何等的厲害。整個人一下僵在那裏,不知如何回答。

王琉璃眉頭一揚,輕飄飄說道:“在天仙樓夜來的房裏一宿不歸,用得在我面前說謊么。”

路了了鬆了一口氣,正想順着梯子滑下去。一眼發現王琉璃眉頭在輕微的顫動,立即打住了這個念頭。陷阱,這絕對是一個陷阱。自己要是順着她的話語接下去,就真的掉坑裏起不來了。

“都說女子生下兒子後會變蠢,你倒是變得越來越厲害了。算了,我本來也沒打算瞞你,夜裏,我就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穩住陣腳的路了了,暫時將事情拖了過去。

如果是尋常女子,多半會為路了了奉師叔李林甫密令,在金城坊查探消息,後來卻見得一場精彩大戲這樣的經歷眉飛色舞,咂舌不已。王琉璃卻皺起了眉頭,顯得有些憂慮。

“王完了,看來我得知會父親,讓他早做準備。”;

路了了得以矇混過關,沒想他料定完了的王,一時間也安然無事。

楊國忠在朝堂一口咬定,這次謀反之事,王必定是主謀。玄宗聖人卻認為自己對王恩遇恩深,謀反之事,他應該不會參與。加之李林甫極力幫王辯解,連其弟王焊都放過不問。

這古怪的一幕,讓路了了百思不得其解。

人這一生中,並沒有多少得意的時候。不過,身邊有了一位自己鍾愛的女子,總是會變得充實起來,好像人生有了不同的意義。這樣美妙的感覺,怎能不與人分享。於是,路了了被王准叫去了醉仙樓。

“這一次勞資真心實意請你吃酒,你不能搶先會賬。”王准胸脯挺得高高的,身旁的桃花笑得是那樣燦爛。

路了了會心一笑,連稱不敢。

“他娘的楊國忠,靠着自己妹子才爬上來的傢伙。一天除了瘋狗一樣誣人造反,又有什麼本事。這一次,居然誣告起我家大人來了。哼哼!他也不想想,我家大人一人身兼十餘職,乃是大唐的頂梁之柱,聖眷正隆,豈是他能隨意誣告倒的!”

王准端起酒杯滿滿的飲下,顯得很是得意。

桃花將王準的酒杯斟滿,乖巧的依偎在他身旁。

路了了知道自己是一位聽眾,沒有插言,微笑不語。

“聖人陛下英明神武,心裏跟明鏡似的,自然清楚我家大人雖然身兼數職,就算想謀反,也沒那個實力。這長安城

除了那位手握重兵的大唐宰相,誰也沒那個能力。”

王准聲音小了下來,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宰相大人雖然掌控着南衙禁軍,想要謀反,只怕也力有不逮吧。難道禁軍北衙六衛,都是擺設不出?”

路了了作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做官不久,職位又低,哪裏知道這長安城中水有多深。那李林甫宰相之位一坐就是十九年,宰相直屬的南衙禁軍,外人潑水不進。就是那北衙六衛,又有幾衛聽命於他,誰又弄得清楚呢?”

王准眉頭跳了跳,看着路了了搖了搖頭。

路了了瞠目結舌,臉上的表情顯得很是吃驚。

“我王准雖然雖然在衛尉寺擔任從三品的少卿一職,一不欺男霸女,而未尋酒生事,你可知勞資這長安第一紈絝的名號是如何得來的么?”

路了了茫然的搖搖頭。

“哈哈!”王准得意的笑了起來,“因為勞資經常欺負李岫那個軟蛋啊!按理說,以我兩家的關係,我與那李岫應該走得很近才對。可是那傢伙也太讓人生氣了,勞資請他出來喝個花酒他都要回絕,還口口聲聲身為朝廷官員,應當持身以正,不應該出沒那煙花之地。

他娘的!他家大人可是那連聖人陛下都要忍讓三分的權相李林甫,他自己也是從二品的將作監。連一頓花酒都不敢去喝,讓勞資們這些人情何以堪。

勞資心裏不爽,見他一次就欺負一次,他偏偏都忍了下來。這日子一長,長安城再也沒人敢招惹我了。”

一番話后,王准變得沉默起來。路了了與桃花也神色複雜,低頭不語。

“勞資苦練一聲騎射功夫,想像着有一天能為聖人陛下征戰四方,殺敵立功光宗耀祖。這長安城第一紈絝的稱號,誰他娘的稀罕。來,喝酒!”

王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書房裏,王琉璃臉若寒霜,讓兩旁坐下的唐小七與青兒惴惴不安。不知出了什麼事情,讓這位正房夫人,將她們二人給召集過來。

“我懷疑,郎君在外面又有了新的女人。”;

王琉璃一句話,讓唐小七與青兒吃驚的張大了嘴,完全不敢相信。

“你說你唐小七,白生了一副禍國殃民的模樣。一天除了想要生一個兒子,半分情趣都無。青兒你多大的人啦,還像一位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般。這樣下去,如何能留得住郎君的心!”

王琉璃寒着臉,毫不客氣的指責起唐小七與青兒來。

“青兒身子有孕不說了,那你自己呢一天到晚忙碌生意賬目,還主動把郎君往外趕。現在郎君在外面有了女人,倒說起我們的不是了。”

唐小七很不服氣,反駁起來。

“好好!那就從我做起,都要對郎君順從一些,免得他再被外面的狐狸精給迷花了眼。”

王琉璃自覺身為大婦,應當以身作則。

夜裏,回到家的路了了,被精心打扮,萬般柔順的王琉璃給迷得暈頭轉向。自然又是一番郎情妾意。琴瑟和鳴。

路了了果然變得安分守己,不再怎麼外出。幾日後,一則消息傳來,讓他如同被雷擊一般,呆立當場。

身兼十餘職的御史大夫王,被聖人玄宗賜死自殺了。其弟王焊,被當廷杖死。其子王准與一眾家眷,發配嶺南。

看到趕來送行的路了了,王准神色有些微微感動。

好稱交友滿長安的自己,臨別長安,總算還是有了一位前來相送之人。

喝完路了了遞來的送行酒,王準將酒杯隨手扔在了地上,痴痴的望着長安城的方向。

“前幾天夜裏,我無意中發現大人房中燭火通明,就走過去偷偷看了一眼。沒想到,那奸賊楊國忠,正一臉不善的逼問我家大人。

“聖人陛下對你恩遇深隆,知道你不會謀反。這次謀反的主謀,恐怕是另有其人。”那楊國忠指了指宰相府的方向。

我家大人看着楊國忠冷冷一笑,根本懶得回答。

“令弟楊焊已經招認參與了這次謀反作亂,現在又已查明,你為了滅口,殺害了術士任海川與皇親韋會。聖人陛下大為光火,你如果不指認主謀,恐怕是難以脫身。”楊國忠臉色兇狠,威脅着我家大人。

“呵呵!”我家大人冷笑一聲,“如果指認宰相李大人是主謀,就能身居左相一職,屈居在你楊國忠這無能之輩之下么?我王沒有什麼詩書才華,靠宰相李大人慧眼識珠,才得以重用。要我誣告於他,謀取晉陞之資,我王還做不出此等事來。”

“冥頑不靈!令弟已經親口承認參與謀反一事,你以為你還能脫身么?”楊國忠有些氣急敗壞。

“我弟王焊,乃是先父血脈,怎會作出謀反一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丈夫有死而已,何須多言。”我家大人盯了一眼我站立的窗外,過去端起案几上的毒酒,就喝了下去。”

原來這玄宗留着王兄弟不作懲處,是想將宰相師叔李林甫都給吞進去。只是這樣一來,他就不怕長安生亂么?路了了覺得玄宗這一着畫蛇添足,實在是好大喜功不顧後果。

“這長安城啊,表面光鮮,其實污濁不堪。我王准永世,都不想再踏進半步。”

王准轉過身,對路了了拱拱手告辭而去。

車隊緩緩向南而行,王准看了一眼滿臉凄涼哀傷的一眾親人,心情沉重無比。父親大人最後一句,特地加重了血脈兩字。讓他明白了,父親大人選擇自殺,是要保住王家的血脈。現在,這個重擔,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沒過兩日,經過一處荒無人跡的山林。前路上,一隊黑巾蒙面的騎士,攔住了去路。

“斬草除根么?”王准冷冷一笑,張弓搭箭,對準了前面的騎士。

“桃花!我說過,誰要想動你,必須從我王準的屍體上踏過。”王准沒有回頭,但他清楚,桃花就在他的身後,一定會聽得到。

桃花微微一笑,抽出一柄短劍,深深的刺入了王準的后心。

“我是京兆伊的密探,不是你王準的女人。憑什麼讓我跟隨你去嶺南,跟着你一起送死呢?”桃花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王准,向對面的騎士高高的舉起了自己的令牌。

幾十位騎士策馬呼嘯而來,手中的長刀,無情的揮向了王準的家人。一事之間,凄厲的慘呼不停的響起。

桃花渾身發涼,舉起令牌的手根本不敢放下。

一道寒光閃過,桃花那美麗的頭顱高高飛起,漫天的血霧,就像是盛開的花朵。

王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拖着身體將桃花那死不瞑目的頭顱緊緊抱着,淚如泉湧。

“去你娘的聖人陛下,去你娘的大唐。下輩子,勞資一定要當一位真正的紈絝。”

沾滿血污的手,合上桃花那美麗的雙眼,王准驀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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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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