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心愿
朗月清輝,梧桐樹下,銀十三與蕭雲帆二人對酌。銀十三這個人向來寡言,反是蕭雲帆說的多一些。二人先是就近來發生之事發了一通感慨,而後又聊至到銀十三的身上。
蕭雲帆也是從聽雲口中得知神醫雲海平仙游,玉修羅成了神農谷的主人。便是他治好了銀十三的眼睛,念及自己與這位朋友的一段奇緣,心中感慨良多。他看着銀十三眉宇間帶着些許愁容,笑道:“銀兄與這丁姑娘幾時成親,我可急着鬧洞房,喝喜酒啊。”
銀十三臉色微微一紅道:“這……”
蕭雲帆道:“這什麼這,難不成你出不起聘禮,人家姑娘不樂意?”銀十三略顯尷尬說道:“蕭兄,只是這丁姑娘有名門正派的弟子,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她。”蕭雲帆皺眉道:“你這是什麼話?只要丁姑娘看上你了,她師門那邊以多前輩邵前輩的面子,她的那些師尊多少也會給的。”
銀十三嘆氣道:“我這相貌好似活殭屍一般,我若與她在一起,只怕將來的孩兒像我這副模樣,豈非糟糕之極。”蕭雲帆聽罷哈哈一笑道:“你瞧,還說什麼這個那個,都想到生兒育女這一層了。我瞧你啊,這是庸人自擾。”
銀十三皺着雪白的眉毛道:“也許吧,我以前是一個人的時候,並未想太多。可自從和她在一起之後,我想了很多。我以前與蕭兄你一樣是個浪子,可浪子心中一旦有了情,便多了很多牽絆。我與丐幫的仇怨尚未了斷,我不想她牽涉其中。”
蕭雲帆喝了一口酒,說道:“你是擔心自己不是丐幫人的對手?”銀十三道:“正是。”蕭雲帆道:“你為何不能放下這仇恨,和丁姑娘過安穩的日子。”銀十三道:“銀某做事,向來如此。有怨必還,有仇必報。”
蕭雲帆瞧他說話的語氣頗為凝重,搖頭道:“你若為了這仇,失去這段姻緣,不會後悔么?”銀十三眼中充滿了一絲猶豫道:“我若不報仇,我銀狼的名號就要在江湖之中湮沒。”
一個心中若是裝着仇恨,難免就會變得偏執。銀十三以前對女子抱有成見,後來心中雖大有改觀,但他對丁瀟雨的感情始終是在逃避。他內心的自卑讓他覺得自己粗蠢,她對他的柔情越多,他心中反是不安。對於很久以前那個他愛過的那個女子,在銀十三心中還留下一些淡淡的影子。
只要那個影子沒有消失,他的心中就無法接受丁瀟雨。他為自己找出一切借口,卻始終無法正視自己的內心。那個他深愛過的女人也是傷他傷的最狠的人。愛之愈深,恨之愈深。一旦背叛,對於有些人的傷口能夠自愈,對於有些人卻是天塌地陷一般。
頹廢,沉淪,墮落,甚至選擇死亡。銀十三沒有死,也沒有墮落,只是始終無法忘記那個影子。這個影子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中,讓他時時刻刻都覺得痛,想要拔除卻無法做到。忘記一個人,有時很難。越是想忘記,越是陷的更深。
蕭雲帆見他臉上那種落寞之情嘆息道:“來,喝酒吧。”二人碰了一下酒杯。銀十三喝下那杯酒後,問道:“那蕭兄你呢?你幾時成親?”蕭雲帆搖頭道:“我現在連心愛之人去了哪兒都無法得知,成親一事離我恐怕很遙遠。”
男人哀愁比起女人來只多不少,尤其在喝了酒之後就更加明顯。蕭雲帆平日裏放浪形骸,然而心中對待感情之事比常人更加敏感。他愛馮妙卿起初是出於一種憐憫,憐憫她的身世。可漸漸發覺這種憐憫自欺欺人,而喜歡一個人有時沒什麼道理可言。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愛從來是兩個人的事,一旦愛上,便會包容一個人的一切。就拿馮妙卿而言,她刁蠻,任性。可到了蕭雲帆這裏就是可愛。若換做別的女子,他心中只會厭惡。
就在他二人陷入至沉默時,月洞門內走過來一個人。此人正是官家燕奇,蕭雲帆見他來,心下一沉暗道:“莫不是又出了什麼事?”燕奇拱手致歉道:“蕭大俠,銀大俠,打擾二位雅興了。”見他神色如常,蕭雲帆心中略定,假裝皺了皺眉,說道:“燕官家,我們這雅興沒了,你得賠。”
燕奇賠笑道:“是,是,不知蕭大俠要怎麼個賠法?”蕭雲帆道:“那就勞煩燕管家跳支舞助興吧。”銀十三瞧了一眼這官家,身材高大,相貌粗豪。心中暗笑:“這蕭兄弟可真會給人出難題,這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跳起舞來必是難看之極。”
燕奇略顯尷尬說道:“恐怕要讓蕭大俠失望了,要說舞刀弄槍在下倒會一二,這跳舞恕在下實在不會。”蕭雲帆端起酒杯笑道:“那可不成,你方才問我怎麼個賠法,我如今說了,你又推三阻四,是何道理?”燕奇道:“這舞權且記下,我來是找蕭大俠有事。”
蕭雲帆道:“對我而言現在喝酒就是正事,陪銀十三喝酒更是正事中的正事。你找我有事,對不起,先放一放。等銀大俠喝盡興了,我喝盡興了咱們再說你的事。”燕奇臉色難堪,目光向銀十三投去,希望他能出言相勸。。
銀十三識趣地勸慰道:“蕭兄弟,這管家大親自跑來,沒讓下人來,足見這件事非同小可。咱們這酒還是放一放。”蕭雲帆道:“不成,他沒跳舞,我沒盡興。我沒盡興,這酒還是得喝。”燕管家硬着頭皮道:“這……這……”
蕭雲帆見對方焦急起來,心中大樂。嘴上道:“好了,好了,我不為難你了,你陪我喝一杯,我就跟你去。這個要求不過分吧?”燕奇笑道:“不過分。”終點
蕭雲帆看着自己的就酒杯說道:“這個杯子是我用的,自然不能給你再用。我們這裏只有兩隻就酒杯,你就將究一下,把這一壺喝了。”燕奇大步走至桌前,要拿酒壺。蕭雲帆道:“慢着!”燕奇道:“蕭大俠有何吩咐?”
蕭雲帆道:“你啊要一口氣把他喝完,若是換氣,那不成。”燕奇道:“好。”說著端起酒壺,嘴巴銜住壺嘴,咕嚕嚕一口氣喝了起來。當他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說道:“蕭大俠,這下可以跟我走了。”
蕭雲帆搖頭道:“不行。”燕奇大感焦急問道:“為何?”蕭雲帆道:“你讓我跟你走,到底去哪兒,是什麼事?銀兄又不是外人,你不說清楚,要我這兩條腿走,那可不成。”燕奇道:“我家老爺請大俠過去敘話。”
蕭雲帆心中尋思道:“燕老爺子如今中風了,全身癱瘓,就眼珠能動,要和我說話?我說他看?”燕奇見他神情也猜到一二,說道:“我家老爺這幾日得張天師施針,今早已能開口說話。”
蕭雲帆點頭道:“哦!那咱們走吧。”說著站起身,無奈地看了銀十三一眼道:“對不住了,銀兄。”銀十三並不介意說道:“你有事你忙你的,酒,咱們還有的是機會喝。”
二人出了月洞門,繞過幾個長廊,來至一間堂屋內。燕奇走至門口時說道:“大俠請進吧,我家老爺在裏面等着你呢,在下就不進去了。”蕭雲帆走進屋內,見燕沖霄坐在一張木輪椅上,他眼窩深陷,形容枯槁,與當日過壽時的情景可謂大相逕庭。
蕭雲帆拱手道:“晚輩參見燕前輩。”燕沖霄以沙啞的聲音道:“蕭兄弟,你搬一張椅子坐在我對面吧。”蕭雲帆依言行事。燕沖霄的人雖然看上去無比蒼老,但他一雙眼卻炯炯有神。
只聽他緩緩說道:“蕭兄弟,可知老夫找你來的來意?”
蕭雲帆知道眼前這位老幫主,也是叱吒江湖的大人物,論輩分自己可算得上人家的孫子,他稱自己為蕭兄弟,心中不免惶恐。說道:“老前輩還是叫我雲帆吧,兄弟二字晚輩可要折煞晚輩了。晚輩不懂占卜,也非神仙,老前輩的來意恕晚輩猜不出?”
他口中這樣說,心中卻想:“莫非這老爺子聽了張天師他們的話,要傳幫主之位給我,那可不成。他家的事這麼多,我可管不過來。”燕沖霄道:“我找你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蕭雲帆道:“前輩請說。”
燕沖霄咳嗽了兩聲說道:“是關於本幫繼承人一事。”蕭雲帆心下一沉,暗道:“還真給我猜到了。”燕沖霄白眉微動,說道:“我原本想將這赤水幫幫主之位傳給我的孫女。”蕭雲帆道:“您的孫女?可我在這壽宴之上似乎未見過您的孫女。”
燕沖霄道:“我說出來你大概不信,我的孫女就是馮妙卿。”蕭雲帆聞言心頭劇震說道:“這……這怎麼可能?”燕沖霄道:“老夫早年有一個兒子叫燕太極。他母親的死的早,我那時忙於赤水幫大業,便對他冷淡了些。這孩子便一聲不響的離家出走了。
直到有一年,他帶回一個僰族姑娘和一個小女孩。他口口聲聲讓那小女孩喊我爺爺,我當時十分震怒。並將他們趕出了家門。為此我那兒也與我斷絕了父子關係。
後來,朝廷打算圍剿僰族人的九絲城,我赤水幫便為朝廷效力。我原以為我那兒子和兒媳在僰人之中,想設法保全他們的性命。可我從一個僰人姦細口中得知,我那兒子早就死了,而且是給僰人害死的。我心中本就虧欠這孩子的娘,也沒能好好護住他,我這爹當的實在不堪。
僰人害死了我的兒子,我心中憤怒之極,便跟隨朝廷的大軍一起攻上九絲城,為我的兒子復仇。老天垂憐,卻讓我見到了我那小孫女,也就是你認識的馮妙卿。考慮到這孩子是僰人的關係,我便不能留在身邊。所以將這孩子交給馮老兄照看。這孩子便隨了馮家人的姓。
我對不起我那亡妻,也對不住我兒太極,所以我想將這赤水幫的大業傳給我的孫女。這件事,除了我之外,知道的便是我兄弟夏侯城。你可知夏侯城背後寫的是什麼?”
蕭雲帆聽他說這前塵往事,又想起那僰人阿彌汗似說過馮妙卿的身世,如此一來諸事全都吻合。對於當日赤水幫為何要冒着巨大的風險救馮家老小也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夏侯城背上有什麼,這恐怕是件難以啟齒之事,蕭雲帆只得搖了搖頭。燕沖霄嘆息道:“那是老夫的遺囑,我讓夏侯兄弟立下重誓,不等我死,這件事絕不可以說出。可憐他為了保守這個秘密,居然自絕經脈。
駱九天這小子,原以為我會將本幫的大業交給這三個不成器的東西,他千算萬算,卻沒想到我會將遺囑寫在夏侯兄弟的背上,也沒有算到老夫會將這赤水幫的大業交給我的孫女。
老夫知道你喜歡我的孫女,我心中也很歡喜。有你這樣一個孫女婿,老夫大感欣慰。我已經老了,黃土都埋到脖子了,我希望你能找回卿兒,讓她認祖歸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