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劍客
“哈！”
李牧原剛睜開眼，就覺得胸口彷彿壓了幾塊大石頭，憋悶不已，喘不動氣。正巧一股熱氣傳來，引動着一口瘀血噴了出去，才覺輕快一點。
“哈，醒了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眼前漸漸清晰，李牧原看到，自己正在一處岩石後面，崔如海和馬無相一人一邊正在給自己按摩四肢，累的滿頭大汗。
“哎呦，哥哥，剛才你四肢百骸冰冷無比，一股寒氣從湧泉衝到大椎，可謂，可謂……可他娘的算是嚇死我了。”
崔如海難得爆了句粗口，他胡亂抹了一把臉，頓時一片黑。
“海潮補血膏，我自己做的，看樣是管用了。”
“你們怎麼來了。”
“我走到一半，覺得腿腳太慢，趕不去報官，思前想後，還不如回來找你們。正好碰上無相死命往回跑，我就把他也拽回來了。”
崔如海將一團黑油塗在李牧原的肚臍之上，雙手搓熱，向上一按，一搓，頓生熱氣。
“無相，你看你搓的，皮都破了！牧原你別亂動，剛才啊幸好你穿了無相的甲，隔了一下，沒什麼大礙，緩口氣一會就好了。”
“你說甲啊？這個剛才不知道丟哪去了？罷了罷了，都是自家兄弟，過幾年你再掙一副，無相，別動！按摩第一要穩，用力要輕……”
馬無相笑道：“好好，我不動了，我這不是着急嘛才來幫忙！話說崔哥兒真是勇猛，竟硬衝進戰場，把你和白玉丸子從死人堆里拽了出來！
只是那王八蛋，一得了機會，居然自己縮成一團，從坡上滾下去跑了，改日定要叫他好看！
牧原你好些了，快出來看一看！這可難得一見！嘖嘖，那些王八羔子這次可完蛋了！”
李牧原又吐出一口瘀血，只覺得身上似乎有勁了，只是寒意還是一陣陣的從身體深處湧出，他看着自己崩裂的虎口，想起那無可抵擋的一掌……
“什麼？”
跟着馬無相順着石頭往外爬，李牧原看清了外面的情況，大吃一驚。
從太陽來看，自己暈過去沒有多長時間，但是這場剛發生的戰爭，似乎已經快結束了。
近乎一邊倒的戰爭。
黑甲騎士已經將白衣人分割開來，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屠殺，所有的黑甲騎士，彷彿是一個人，分割，合擊，包圍，保護，瞬息萬變又巍然不動。
他們似乎是專門對付江湖人的軍隊，起碼李牧原沒有聽說過，有軍隊會準備石灰，捕網這種正面軍陣碰撞毫無用處的傢伙。
石灰一撒，一個正在四處拼殺的老者頓時動作一僵，捂着眼嚎叫起來。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支捕網就套在了身上，藉著馬力一拉一拽，緊接着一個騎士突擊而出，側身，黑刀一劃，一顆頭顱就咕嚕嚕的滾了下來。
老頭兒的腦袋在泥里滾，很快就成了一枚泥球兒，被馬蹄踏成粉碎，跟泥土混在一起，沒有任何的區別……
“我給你說啊！現在晚了，好看的都過去了！你知道我們剛回來的時候，那傢伙！黑龍入海啊！嘖嘖！一下子就把那些王八蛋衝散了。要不是其中有幾個頑固分子——嘿！早就完事了。”
一縷陽光穿破雲層照在身上，李牧原感覺到千辛萬苦鍛鍊出的真氣開始在經脈里流轉，貼着皮膚的真心玦暖洋洋，熱融融，體內寒冷在迅速的退散，他此刻才真的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白九身影，此時的白九恍如神人，散發出了難以形容的奪目光彩。
他幾乎以一人之力，就拖住了近半敵人，李牧原根本看不到他如何出劍，只見劍影紛飛，絞成一個旋渦，血肉殘甲亂崩，斷肢殘臂如雨落。
黑甲騎士盡皆下馬，持刀而上，不為成敗生死，只為能揮出一刀……
嗖！
“寒歌一笑！”
劍影漸收，似是人海戰術起了作用。忽聽一聲輕喝，一股乳白色的氣流直衝而起，捲成一股漩渦，從中射出上百道銀色如雪的劍氣，橫掃四方，圍攻的數十黑甲騎士竟被一擊同時腰斬！
四散的劍氣在戰場上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有一道劍氣斬開了一對正在纏鬥的雙方后，去勢不減，竟硬生生的將李牧原頭頂的石頭削下整齊的一塊！
“這是什麼妖怪！”馬無相瞠目結舌，看着遠處持劍傲立天地之間，踏血而行，彷彿巨神一樣的白九，一時竟呆了。
“這就是武人的力量嗎？這等功夫，我要練上幾十年？或者說？”李牧原也看傻了，這遠遠超過了他的認知。不過，當黑甲騎士再次撲上去的時候，他明顯看到白九踉蹌了一下……
“無相，你我一起架着牧原，咱們快跑吧！”崔如海湊過來，面如土色：“快跑吧，再來一下說不定就砍到咱們了！”
在逃跑這件事上，三人從來都是一拍即合，只是還沒等動身，李牧原突然注意到，在他身前不遠處，一個緝捕使倒在地上。
緝捕使不知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此時也就離他們幾丈遠。他身上還捆着不少繩子，只有腿上的繩子好像是掙脫了，才勉強逃出來。結果不知道被牽扯了還是體力耗盡了，才跑到這裏就栽倒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緝捕使髮髻鬆了，披頭散髮，污血從身上滴落，淌過前襟紋繡的鷹犬，顯得格外刺眼。
“我去救他一救！”崔如海一咬牙，竟毫不猶豫的說道：“家父說過，為醫者，救人為重，切不能見死不救！”
“什麼亂七……我去！”
“不……你們都等等！”
李牧原一把摁住了二人，堅定的搖了搖頭，嘴巴張開無聲無息的用口型比劃。
“別出聲！”
一個寒山門徒從戰場裏沖了過來，手握斷劍，身上全是血污，一道巨大的傷口從右肩劈下，翻開的血肉呈現一種焦黑顏色。
“呦，你這狗還想跑？”
白衣人獰笑一聲，就要用手中的殘劍將緝捕使的腦袋砍下來。忽的，不遠處的戰場上突發巨響，如平地炸雷，一個黑甲騎士卷着翻滾如巨龍的紫雷直衝白九，一刀斷落！
轟！
巨大的響聲炸開，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被吸引過去了，白衣人甚至連手中的劍都驚掉了！唯有那躺在地下，奄奄一息的緝捕使一躍而起，身上的繩索抖散，一把小小的匕首徑直插入白衣人的腰腹之中。
“寒光！你給爺去死！”緝捕使怒喝着，匕首向上一滑，飛快的切開血肉五臟，只需再過一個呼吸，就能將寒光開膛破肚！
一隻血手探來，死死抓在匕首之上。
“我說……”寒光一掌按在緝捕使的頭顱上，將他的腦袋按進雪地里，另一隻手拔出腰腹間的匕首向下刺去：“你們這些屬狗的，就會這些偷雞摸狗的營生！除了會偷東西，偷襲，你們還會幹什麼？一會掌門將你們殺乾淨了，老子定要……”
當！
他的話與匕首一起停了下來，一個少年從不遠處的岩石衝出，就地一滾，抄起了他落在地上的斷劍，擋住了刺下的匕首。
“喝！”
斷劍一檔一滑一挑，已將寒光手上削掉了一塊血肉，李牧原雙腿蹬住，腰肢發力，身體向上一頂，手臂高揚，就像無數次劈砍家裏的木樁一樣，用盡全身的力氣斬了下來！
鋒利的斷劍直砍入寒光的脖頸，李牧原壓住劍，殘缺的劍刃切破肌膚，血管，將一顆大好頭顱斬了下來。
噗通！
李牧原用劍拄着跪在地上，剛才的一擊，不單單耗盡了他好不容易恢復的體力，更讓他的精力大幅度的消耗！
面前猙獰的頭顱在他的面前滾着，銅鈴版的眼睛鼓脹着，滾燙的鮮血灑在身上。他有些發愣，耳朵里嗡嗡的響，聽不見身後的同伴和遠處戰場的聲音……只覺得天地間的氣溫，似乎一下子下降了好幾度。
“走！”倒在地上的緝捕使拔起身子，拽起李牧原撒足狂奔……
“一劍寒光照九州！”
一聲輕喝從遠處傳來，聲音渺渺，彷彿有人在山脊之上放聲高歌，肆意橫行的紫雷之中，突閃起了一縷白色的亮光，天地間風雪似驟停一瞬，那道白色光華就破雷而出，飛速向上，幾乎與星辰日月齊高，將濃密的烏雲當中切開，復而落下……
“這是什麼？”已經逃出數百丈遠的三人，看着那紫雷與白色劍氣碰撞在一起散發出的璀璨光彩，再一次強烈的刷新了認知。
已經栽到地上，再也跑不動一步的緝捕使咳了一聲，滿是苦澀的說道：“陸地真仙，天賦手筆！我們還是太小瞧他了，這是寒山派的最高技藝，九州劍雲的第一招。”
“真他娘的帶勁！呸！我呸！”馬無相激動的滿臉漲紅，劍氣壓下，雲霄翻滾，勁風亂舞，哪怕隔了數百丈，風浪依然吹的他站立不穩，在這近乎無敵的力量之下，他往日的打熬筋骨，修行武藝似乎都毫無用處。
“這一劍，這一劍……”李牧原也不禁攥緊了手中的斷劍，雙眸裏面滿是火熱。
今天短短几個時辰里，他經歷了一次生死輪迴，第一次殺人，並見識到了禍亂國家，危害社稷的武人真正的依仗，這一切的一切，似乎為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好了，別發愣了，我們快回去吧，這位大哥傷的不輕，恐怕已經侵入心脈了。牧原也需要好好調養才行，接下來的事，我們不能操心了。”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