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萬河源頭

按小雀兒自己的說法，她生日是臘月三十二日，生下來就是丫鬟。

這個說法似乎有些奇怪，不過小雀兒的解釋是，自己是老爺在臘月用三十二枚銅板買回來的，自然打那天就是生日了。

李翰林家裏有三個丫鬟，小雀兒是最小的一個，她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服侍少爺。

早起熬了粥，小雀兒邁着笨拙的步子端到少爺屋裏，一眼就看見少爺蜷縮在床上低聲悶哼着。

“少爺！”小雀兒早有準備，取出燙好的毛巾細細給少爺擦着臉，看着少爺的呼吸逐漸平穩，心中的大石頭才放了下來。

聽府里的姐妹們說，少爺可是個可憐人，從小多病，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耗了老爺無數心血。

去年，少爺娘親又過世了，自那以後，少爺沒日沒夜的練武讀書。據說在自己入府前，又犯了毛病，連做了幾個月的噩夢。

他說，他在夢裏要找一個很重要的人，雖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樣貌，但他還是尋遍四海八荒，找過天南地北，卻始終沒有尋到。

不知道找誰，不知道去哪，於是憂思成結，困而成疾。

那是誰？

“少爺啊！”小雀兒低聲呼喚着，她想讓少爺多睡會，又怕少爺做惡夢。左右為難，也沒有辦法，只能握緊少爺的手。

“這樣不行！”小雀兒想起了前些日子去城南給少爺買肉包子時，包子鋪的小姑娘對少爺很是關心，說她問過娘魘着了的人，可以去城北廟裏上柱香。

似乎是個好辦法，也似乎是個餿主意，城北的香小雀兒溜過去打聽過，最便宜的也要一兩銀哩！

一個小丫頭才值三十二個銅子！

“這樣不行！”小雀兒自言自語了好幾遍，愁的抓耳撓腮，門頭老黃聽過她的計劃，拿出四百個銅子，還差的遠着呢！

“要不下次老爺賣了畫，俺去問問老爺？”

“不成，老爺最近很忙，是為什麼……武……人，好久沒畫畫了，少爺可等不了！”

小愁人兒走出房門，竟然不知不覺走出了李府，一眼就看見一個似乎是流浪漢的傢伙正靠在李府的牆上休息。

這晦氣的傢伙！

“你！”

小雀兒怒喝一聲：“給俺起來!往那邊挪一丈！”

流浪漢茫然抬起頭，這時小雀兒才發現，面前是個滿面潦倒的老道士。

也許是因為少爺病的原因，小雀兒對道士這種職業有些畏懼，不過還是鼓足勇氣行使李家僕人的職責：“你……在這……幹什麼！”

老道士哈哈一笑，從屁股底下掏出一塊爛布，往身前一鋪！

仙人指路！

“小女娃兒，老道是做生意的！談天說地銀一兩，說命解緣一兩銀！”

“俺不識字！”小雀兒為對方的氣勢所攝，說話越發客氣，沒幾句就了解了對方的職業和目的，於是雙目放光。

“你是算卦的啊！給俺算算，少爺什麼時候能不做噩夢！少爺什麼時候能長大！少爺什麼時候娶妻！少爺愛吃什麼！”

“算卦是要錢的啊，小丫頭。你這幾個問題很簡單，無非是算命嘛，一兩銀，誰的命老道都告訴你！”

“這麼貴！我有一兩銀就去城北上香了！”

“那也好說，老道與你有緣，你給老道弄口吃的，給你算一卦。”

很快，小雀兒就端出了一碗粥，這是她的早飯，看着老道士大口喝着，小雀兒口水直流，心都要碎了。

“給俺算算少爺！”

“好好好！你少爺十七就長大了，長大了就娶妻了，至於愛吃什麼，肯定愛吃城南的大肉包子！”

“好厲害！”

“至於最後一個問題……”

“小雀兒！你在這裏做什麼！”

“少爺！”

“這位少爺，如何稱呼？”

李府少爺走了出來，臉色蒼白，身體很虛弱，於是扶牆行禮。

“我叫李牧原！這位道長，天寒風急。一碗粥哪夠？最近據說常有歹人出沒，進去休息！”

老道士眼裏露出奇光，哈哈一笑：“不用了。”

“老道士最善排憂解難，喝了你家的粥，就幫你一個忙吧，看你面色蒼白，想必是有些難事，說說看？”

李牧原愣了一下：“無事！道長多心了！”

“少爺！這老頭子可准了，你快讓他幫幫你算算，你要夢到哪裏去？”小雀兒着急的跳腳。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覺得，總有一天會夢到。”李牧原笑一聲。

“哦！”老道士笑道：

“人生生世世輪迴不止，七十年華雖只一瞬，卻也可以遇人萬萬。此間柔情蜜水、恨苦離別、虛情假意皆有之！卻只有一世一愛一姻緣，最是刻骨銘心！雖輪迴而不忘，不為生死所束！

有些人雖然喝過了孟婆湯，卻依然記得上輩子的愛恨情仇，我看你就是這樣！”

“你前世定是對不起了什麼人！”

老道士果斷的總結道。

“道長，莫不是我前世欠了你錢吧！”李牧原苦笑。

老道士哈哈一笑，從爛布袋裏掏了半天，拿出一塊魚型玉佩：“你自然欠了我錢，但我今天不是來要債的！這塊玉，名作真心玦，就送給你了。”

“真心玦真心玦，只有遇到真心人時，才會亮起！我看你前世，愛恨情仇過多，卻讓你迷了本心。

噩夢你不會再做了，只願有這玉，你能找到前世那最刻骨銘心的人，莫在被虛情假意遮忘了眼！白玉無瑕，僅此一塊，千萬別再找錯！”

老道士做歌而行，雖然看上去瀟洒自在，李牧原卻讀出了一絲落寞。

“若我找錯了呢？”他突然大喊。

“那就再喝一次孟婆湯吧！看你能忘記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