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欺咱太甚

郭勝迎風立在船頭，任由河風吹過衣衫，咧咧作響，眉頭緊皺，顯得憂心忡忡。

毫無疑問，這是一趟美差。

郭勝為了行動方便，每經過一處，都提前派人知會當地官員，言明十常侍之一的郭勝郭公公要經過貴地。

不得不說，這一招好用至極，沿黃河一路順流而下，郭勝也是不嫌麻煩，凡是河邊有渡口的，無論大小，一律下船。

從司州到兗州，從司隸出發，經過河內郡、陳留國、濟陰郡、東郡到東平國，沿途一共六郡二十一縣，郭勝一個縣也沒有放過，當地官吏非常懂事，均有重禮獻上。

本來從洛陽到東平，沿黃河順流而下，快的話三五天便到了，但是這段路郭勝整整走了一個多月，沒辦法，要給當地官吏籌錢的時間。

還沒到東平，郭勝的專船已經被絲綢絹帛金銀填滿大半，這就是郭勝憂心忡忡的原因了。

怎麼辦呢，還沒到東平船就快滿了，回程的時候還得再收一遍禮呢，到時候沒地方裝啊！

一個小宦官上前，道：“郭公公，前面就是靠近東平縣的渡口了。”

“哦！”郭勝仍然眉頭緊皺，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胡亂答應了一聲。

小宦官感慨道：“郭公公一定是見一路上饑寒百姓遍地，心中憂慮，真是我輩楷模啊！趙祝佩服！”

郭勝反應過來，笑罵道：“狗屁！老子什麼人你們還不知道，咱會為了這些有的沒的費神？這些人就全餓死，全凍死，跟咱又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

趙祝聽郭勝說的直接，激動的渾身發抖，這是把咱當心腹的節奏啊！

“郭公公如此坦誠，真赤誠君子也！”

“狗屁！老子又是什麼君子了？”

趙祝一邊拿手作勢扇着自己嘴巴，一邊道：“哎呦，小的真是不會說話，惹得公公不高興，就是立刻死了，也不冤枉！”

郭勝又笑罵道：“看你那蠢樣，別裝腔作勢了，趕緊準備準備，咱上岸的衣食住行，就由你負責了。”

小宦官高興極了，連連作揖，道：“謝謝公公提點，公公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

郭勝帶了一干隨從，嘴角掛着微笑，高高興興地下了船，想像着李天寶跟別處郡縣一樣，帶着海量的絹帛金銀，早早的在渡口等候多時了。

才下了船，郭勝嘴角微笑漸漸消失，因為渡口就只有幾個人在等候，領頭的那人看穿着，不像什麼達官貴人，而且兩手空空，明顯沒有準備什麼禮物。

走上前來，領頭那人拱手道：“下官乃本縣驛丞，馬剛馬弘毅，公公遠行勞頓，下塌處早已備好，請公公移步。”

郭勝眼神一亮，心道這李天寶看來是顧及名聲，要避人耳目，想必那下塌處有不少好處等着咱吶！

當下笑容又回到了臉上，膩聲道：“有勞馬驛丞，請帶路。”

一行人到了驛站，馬剛把驛站最好的院子安排給了郭勝一行人。

郭勝嫌棄的左右觀察着院落，心道這就是所謂的“最好的院落”？恐怕洛陽城裏叫花子住的也比這好吧？

也罷，就看看他李天寶禮物準備的豐不豐厚，只要禮物到位，住得差點就差點吧！

郭勝都快被自己的大度感動哭了，從懷裏掏出一塊手絹，微微捂住鼻子，對着馬剛，瓮聲瓮氣道：“也別兜圈子了，快把禮物抬出來吧！”

終於來了，馬剛心裏哀嘆一聲，苦笑道：“公公，本縣地小民貧，不曾準備禮物，請公公見諒！”

“什麼？”郭勝驚叫一聲。

馬剛心中埋怨，這東平國上上下下，也太不懂事了，從國相李天寶、到主簿郭威、到戶曹掾陳宮、到代理縣務的郝昭，自己哪一個沒反覆找過？一個個都說不用準備禮物，自己問的多了，還被狠狠訓斥了一番。

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

這種官場慣例都不曉得，還不如我這蕞爾小吏，這些人會不會當官？

看着眼前這位郭公公毫不掩飾的怒火中燒，馬剛硬着頭皮上前道：“公公，不是本縣沒有禮數，實在是囊中羞澀，置辦不出禮物啊！”

郭勝冷笑道：“哼，你當咱不長眼嗎？哪個地方還不是地小民貧了，咱從司隸一路行來，哪一個縣的百姓不是面黃肌瘦，面有菜色，唯獨你東平地界，百姓印堂飽滿，面有光澤，一副安居樂業之像。

別處真的地小民貧之縣，尚且慷慨解囊，你處明明富饒之縣，反而囊中羞澀。哼，你們欺咱太甚！”

府君吶，你們到底咋想的！一邊心中哀嚎，馬剛又勸了郭勝幾句，但是郭勝說的是實情啊，很在理啊！馬剛實在理虧詞窮，勸來勸去也就那幾句。

郭勝是越勸越氣，高舉雙手空中胡亂揮着，怒道：“別處郡將接待，咱就下榻郡府；縣令接待，咱就下榻縣府；咱家來這之前還沒見過驛站的樣子呢，這雞窩一樣的地方，你們也敢給咱住，你們欺咱太甚！”

“公公，你……”

“哼！咱是陛下家奴，奉命出行，是代陛下出行，巡查地方，你們欺負咱不要緊，可是你們欺負了咱，就是欺負了陛下，欺君之罪，你們承擔的起嗎？你們欺咱太甚！”馬剛剛剛抬起頭，話才剛剛起頭，就被郭勝打斷，指着馬剛的鼻子大喊大叫。

“公公，你……”馬剛被罵的抬不起頭，低着頭一拱手剛要說話，又被打斷。

“哼！咱自從當了中常侍，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苦，不過咱為國出力，從來不怕辛苦，咱不遠千里，從洛陽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為了什麼？還不是為國為民！咱一片丹心感天動地，到了這裏卻被你等腌臢狗才踩在地上，咱的心都被你等腌臢狗才踩碎了，你們欺咱太甚！”

“公公，你……”馬剛感覺自己一腦袋濕淋淋的，不用說，全是口水，忍着噁心，趁着郭勝喘氣的機會，趕緊一拱手就要說話。

“哼！”又被打斷，郭勝稍一喘息，體力槽又滿了，“咱從來沒跟你這樣的腌臢狗才說過話，在洛陽城，就是金水池的王八，也比你這腌臢狗才大好幾級。你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嗎？見了咱不拜不跪，你當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咱還沒見過你這沒臉沒皮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