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是誰,我的同桌
認識一個人從認識一個一個已知的人開始,這是陳汶的教誨。
開學的前一天,梁辰從夢中醒來,左手死死地抓着胸口的黑色的保暖內衣,似乎想要留住什麼。他夢見了離別,薛姎在自己回家的綠色中巴車下笑着揮手,說著再見。
恰巧今天是要和秋楠、薛姎相聚的,卻又做了如此奇怪的夢,要是周茵知道免不了的要小題大做一番,而後一本正經的向自己的大腦查詢此夢的預示。看着手機昨夜與薛姎的聊天記錄,梁辰猛地搖了幾下腦袋,清空了自己胡亂的思緒。
聚會的由頭是杜若慶祝自己事業的開始,目的不詳,對秋楠總是扯起梁辰這塊虎皮——為了讓梁辰見薛姎,可是開學之後梁辰天天都能見到薛姎。杜若有自知之明梁辰騙不了他,他也騙不了梁辰。元宵那天,杜若很耿直地告訴梁辰他要請秋楠吃飯順帶着你和薛姎。
“你現在是要理直氣壯地出軌嗎?”梁辰語氣像是審問犯人的法官,冷冷地問道。
“代瀟早知道了秋楠,秋楠也早知道了代瀟,兩人雖然不認識,但是總是有些好事的閑人傳遞着某些風言風語,她兩離認識只差見最後一面。無論到最後我和代瀟以何種方式分手,是不是因為秋楠,到最後我都會頂上一個渣男的帽子,到死可能都摘不到。但是我只是把秋楠當做是我一個特別好的朋友罷了,只是比其它的女性朋友多說幾句話,多送幾樣禮物,多花一些時間。然後呢!還有什麼嗎?我說過我喜歡秋楠嗎?我甚至刻意和她保持身體上的距離。”杜若有些氣憤的說完這一整段看似慷慨激昂的解釋,似乎受了何等的冤枉。
“到法庭上你這段話就是鐵證面前個人主觀的強行解釋,就像水上的浮萍,沒有根基。但是作為你十多年的至交好友,我還是選擇相信你,畢竟渡邊君不也是和綠子相愛,可也深愛着死去的直子嘛!”梁辰懷着深意地笑道,他想要警告杜若如果不是因為代瀟對這段愛情“死去”,他有的是辦法破壞杜若的愛情。
梁辰有些悔恨將代瀟拉入這段愛情的苦海,雖然沒有他,杜若也可能和代瀟在一起。但梁辰總是懷着佛教的因果輪迴,這段愛情終究是因為他的撮合才開始的,他便有了“業”,面對代瀟時,梁辰似乎總是背着一副巨大的十字架,心裏帶着天然的負罪感。偶爾夜間,梁辰會創造另一個平行空間,杜若上了高中認識秋楠后並沒和代瀟在一起,只有那時的想像,梁辰才稍稍地感覺身上的枷鎖打開了。
喝奶茶的時候,梁辰有些走神,他在創造另一個空間想着脫離因果的另一個梁辰。薛姎叫了他好幾遍,梁辰才穿越時空的洞壁回到現實。薛姎問他在想些什麼,代瀟兩個字幾乎要飛出嘴時,梁辰齒間狠狠地對抗了一下,瞬間笑着回道沒什麼。
“為什麼要開學之後才給我講毗盧洞裏的故事呢?”薛姎有些好奇地問道。
“上美術課無聊的時候才是聽故事的時候,你想一下上課了吃零食是不是更美味。”梁辰答道。
杜若喝了口奶茶,宛若在揭開魔術的秘密,大聲說道:“你別他瞎說,梁子不過是想留些話題保留你的好奇心罷了,這是他交女性朋友主要手段。”
杜若沒忘強調着“女性朋友”四個字,彷彿梁辰才是言情劇中朝三暮四的渣男。
“魯迅先生曾說過:唯沉默是對誹謗的最高鄙視,並且連眼珠都不轉過去。”梁辰對薛姎說,“到時候美術課或者計算機課的時候你體驗過就知道了,然後再忍到第二個星期,你會發現這是一種享受。”
“你好像和我說過同樣的話,尋找蘋果的味道。”秋楠一記重拳將梁辰的辯解打向了天邊,而杜若忍不住大笑起來。
“梁子,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哎!人心難測啊!”薛姎感慨道。
“秋楠你摸着你的良心說,是不是很精彩。”梁辰裝作無辜的模樣問道。
“一個精神病以精神病的方式得出的結論,一個唯物主義的科學家是不會相信。”
“答非所問啊!”梁辰說道:“我是問你那段描寫是不是很精彩。”
“藝術的再加工而已,說得簡單點就是舌尖的味覺神經將味道傳遞到大腦皮層罷了。”秋楠有些隨意的說道。
梁辰豎起了大拇指,“我無話可說,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話語,我還是去跳長江以證清白。”
“要不現在就去塔子山吧!讓梁子洗清他的罪孽。”薛姎說道。
秋楠和杜若表示沒意見,梁辰想着反對來着,看着薛姎如此期待,拒絕的話到嘴邊時梁辰吃了點爆米花噎了回去,點着頭表示同意。
塔子山好像什麼也沒變,只是山腰處的老地方農家樂上的拱形小門上的大紅燈籠沒了,青石階梯上賣香蠟紙燭的婆婆少了,算命的先生也走了,但毗盧洞三個草書的大字還是那樣的鮮紅。
進入狹長縱深佈局的毗盧洞,右手邊的山崖下便是主窟,毗盧佛結跏趺坐在兩個力士托住的蓮台之上,而引人矚目倒是那被煙火熏黑的護法。
“毗盧佛是什麼佛。”薛姎問道。
“毗盧佛呢!是毗盧遮那佛的略稱,而毗盧遮那佛呢其實就是佛祖的法身,佛祖釋迦摩尼有三身佛,法身毗盧遮那佛,應身釋迦摩尼佛,報身就是盧舍那佛。”杜若搶着說道:“我說的對不對,梁哥。”
“他爺爺最信這個。”梁辰也學着秋楠答非所問,“毗盧佛一層有五佛四菩薩,除了毗盧佛還有左右寶生佛、阿彌陀佛、阿佛、不空成就佛,面向相似。兩邊手合雙十的就是四位菩薩,文殊、觀音、普賢、大勢至菩薩。毗盧佛身後的便是柳本尊十煉圖。”
梁辰看着自己身後的柳本尊十煉圖,有氣無力地介紹着,像極了一個勞累過度的導遊。
“話說柳本尊乃是唐末五代時的密宗創始人,傳說他在44歲至51歲間以十次驚天地泣鬼神的刻苦修行而修得正果。在他44歲時,柳本尊盟誓佛前,持咒滅鬼。是歲八月八日在本宅立道場傳道講法,煉左手二指一節供養諸佛,誓救苦惱眾生。這是第一煉——煉指。
是歲十一月,本尊登峨眉山,時遇大雪,於皚皚白雪中凝然端坐一晝夜,儼然無變色,以效釋迦摩尼雪山六年修行成道,其便是第二煉——立雪。
第三煉——煉踝,柳本尊47歲時,以檀香燒煉左腳腳踝供養諸佛,祈願眾生舉足皆遇道場,永不踐邪諂之地,感四天王現身作證。
第四煉——剜眼,某日廣漢太守趙公,派遣小吏來索取本尊之眼,詐言用作藥劑,以作試探。本尊心已先知,小吏以來,本尊以香水洗凈戒刀而剜左眼與之,面不改色。感金剛藏菩薩現身作證。
本尊49歲割左耳供養諸佛,祈願消除病疫,感浮丘大聖空中現身得證。此第五煉——割耳。
第六煉——煉心,本尊時年50歲,以香蠟燭一條煉心,供養諸佛,發菩提心,廣大入法界,究竟如虛空,令一切眾生,永斷煩惱,感大輪明王現身作證。
時年本尊以五香並成一條蠟燭,端坐煉頂,仿我佛如來鵲巢頂相、大光明王舍頭布施,感文殊菩薩現身作證。此乃第七煉——煉頂
第八煉——舍臂,本尊結壇玉津坊,揮刀斷左臂,經四十八刀方斷,刀刀發願,誓救眾生,以應阿彌陀佛四十八願,頂上百千天樂不鼓自鳴。
這一煉跳過,自己百度,本人難以描述,不許問什麼,杜若不許笑。”梁辰接著說道,“第十煉,煉膝,本尊將印香燒煉雙膝,供養諸佛,發願一切眾生,龍華三會同得相見。”
“梁子,今天講得跟個導遊似的,有失水準啊!”杜若嘲諷道。
“我就說了,此故事非美術課類不能講之,此時之外講,那是天地之別。”看着薛姎三人,梁辰一臉的惋惜,彷彿失去了至寶一般可惜。
“諸位,我的建議是打道回府,至於其中的故事,咱們來日方長,怎麼著也有機會把坑填上。”
薛姎似乎長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聽了四十分鐘的歷史課,完全是照本宣科的念着晦澀的文字組成的軟綿綿的話語,實在讓人感覺無趣。
回校的路上,薛姎悄悄地走的梁辰身旁,貼着他的耳朵細聲說道:“你是故意的嗎?”
梁辰有些猝不及防,獨屬於她的淡淡香氣傳入鼻間,話語間帶出的熱氣,宛如經過火山熔漿,梁辰的臉頰一下被蒸熟,腦子彷彿真的死去一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時間,梁辰就像是初代的機械人,機械式的邁着步子向前走,沒有回答。
幾分鐘后,梁辰遇見了歐里庇得斯戲劇里的解圍之神,石河街上尖銳的鳴笛聲伸手打開了梁辰腦子裏的on開關,故作鎮定的梁辰學着周君調皮的語調,反問薛姎說故意的又怎麼樣。
梁辰好像讀到了她腦子裏孺子不可教的想法,薛姎襲擊似地敲了一下樑辰的天靈蓋,小聲說道:“那天不是說了嘛!如果是,就大着膽子和我說。”
晚自習上,梁辰發了一晚的呆,而周桑念叨了一晚明天的家長會!
梁辰開始重新思考着關於薛姎是誰,他在歷史的篇幅中翻閱着自己認識的那寥寥幾人,總是不得而知。
時間的沙塵里,梁辰勾勒出了另一個女孩身影——陳汶,他的小學加初中同學。她教給梁辰認識一個人先想出你熟悉的歷史、小說、電視裏的另一個人,就像NBA里的選秀模板,你可以更快的認識他,考試編造作文時就不必那麼苦心勞力的去尋找,想想身邊的人就好了。
從那時候起,梁辰發獃、睡覺時總是在思考着誰是誰,梁辰第一個定義的人是杜若,他是未成名時的小混混杜月笙,不過他創業伊始,梁辰將他升級成了沛城劉邦;周桑是小說《匆匆那年》裏的趙燁;秋楠是《倚天屠龍記》裏的趙敏;周茵類似於《惡作劇之吻》裏的袁湘琴······
梁辰即將於爆炸的腦子忽然間搜尋到驚訝的事,除了自己,梁辰關係要好的人中,他好像從未想過他的師傅陳汶是誰,三年裏,連一絲的想法都沒有,梁辰腦子裏閃出一個個恐怖故事——也許陳汶不存在。
梁辰看着手機里化過妝的陳汶,那是元旦她表演時的照片。她似乎被上帝安排到了另一處空間孤寂的生活。梁辰的心裏古琴不經意被自己撩動,陳汶是誰?或許薛姎就是誰。
初中時,梁辰寫作文總是天馬行空,依着李老頭講的故事的人物,連名字也不改,《包公案》、《楊家將》這些家喻戶曉的作品,老師尚且能知,但梁辰總是編造一些莫須有的小故事,要麼是金刀鐵馬、飲馬江湖的武俠傳說,要麼是神鬼妖狐之類的恐怖小說。
全班五十多個學生,語文老師仍舊是“獨寵”梁辰一人,隔三差五便要叫梁辰到辦公室訓斥一番,原因便是他那腦瓜里太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賞析古詩詞時要麼答非所問,要麼編寫着大量的自我感受,不得老師套路的精髓,到不說成績差,只是偏差太大,詩詞評論上佳,但考試大聲說著拒收。
梁辰總覺得自己是陳汶前世種下的因,今生要還報自己。是她生拉硬拽地將梁辰從那片空虛虛的幻想世界拉回了現實,梁辰的人生才從“事故”活成故事。
下了晚自習,梁辰迫不及待的在QQ上問陳汶,你是誰?只是假兮兮的加上了過得怎麼樣這類虛假的問候語。梁辰在緊張中期待着那個未知的答案,很那描述那樣的心情,和表白后等待答案有一絲的相似。她明白他的意思,毫無疑問。
籃球場壞了的路燈每十分鐘閃一下,梁辰匍匐着身子躺在被窩裏,數着羊,數到100隻時看一下消息。十二點后,周君說著模糊的夢話,大概是為明天的家長會擔憂,而倒數第五王源不時的打着呼嚕睡得心安理得,只梁辰一個人來回的數着夜空中的幾顆星星,還在僥倖地等着那個答案。
家長會上,梁辰坐在母親身旁打着瞌睡,昨夜他似乎把自己這一輩子的羊都數完了,可是救世主陳汶並沒有聽到他虔誠的祈禱,或許,她已經結束了這一段因果,修行得道了。
梁辰低着頭恢復法力之時,木老師誇獎了他和周君在英語上的進步,並以此讓他兩發表感言。
梁辰很淡然,像極了憨豆先生領獎時奪過獎盃便走。只是他多了些世俗的套路,梁辰感謝了木老師、曾老師、英語課代表以及在他英語成長之路上幫助他的朋友,這樣的人很多,他們像是社會主義戰車上的發動機、車輪推着我前進······如此的讓人感覺到敷衍,卻又不能伸出手打斷他,因為我們本就如此。
周君顯得興奮許多,照着梁辰的模板感謝所有人,最後還賣弄着偷學來的詞句,我們要向魯迅先生學習,以刀槍、以匕首戰勝學習上的困難,而不是妥協、屈服,為此他收到的掌聲遠遠勝過梁辰,只是因為他的敷衍更加高級罷了。
家長會結束,周君在寢室里高興了許久,面對眾人的嘲諷,他輕蔑的說出了更加裝13的話,只有同樣經歷過無邊黑暗的人,才有資格說我理解你。
周君第一季的死亡三章徹底過了,他渡過了這一劫。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木老師安排我們依着名次重新開始選位置,第三名的梁辰從後排往前挪了挪,他沒注意27號的旁邊寫下了13號印跡。
星期一的最後一節晚自習,梁辰刷着數學題時,總是會不自覺地看一看左邊的薛姎,儘管在此之前他們聊了一整個英語晚讀,他在適應着這個班裏自己熟悉的同時又陌生的那個女孩,梁辰不得不適應,因為他們是同桌了。
可是,你究竟是誰啊!我的同桌。晚自習下課後跟在薛姎身後的梁辰呢喃着。
晚上熄燈后,梁辰在被窩裏偷偷摸摸地閱讀着陳汶的回復。前面是她教給梁辰的道歉話語,是一些真實的理由罷了,很真誠。道歉不能撒謊,梁辰默念着三年前陳汶的諄諄教誨。
而關於“你是誰”,陳汶俏皮地回應着不告訴你。她只是告訴了梁辰“他是誰”——白素貞,一個愛編故事、糾纏在因果輪迴的女人。
梁辰給陳汶回了個暴打的表情,有些泄氣的躺下了。
閉着眼,梁辰把所有的未知都拋在了窗外的星空之上,腦子裏回憶着數學晚自習上關於三角函數的公式,sin、cosin、tan這些數學符號總比自己是個“女人”的定義好多了,有着絕對答案的自然科學可比模模糊糊的社會科學容易多了。
籃球場邊的路燈還是沒有修好,在梁辰腦子一閃一閃,像是催眠的工具,疲憊的上眼皮關上了門,梁辰睡著了,他明天還要照陳汶的教導和新同桌說聲早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