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死亡三章
從期末考試到發成績再到家長會,這三個過程被周君稱為死亡三章。
小組的學習模式改革在經歷第三次月考後夭折了,競爭機制破碎,小組的內部一點點腐化失去了原初設想的活力,加上學生的不自覺性,小組的紀律越來越差等等原因,小組解散了,梁辰丟了官,發表了最後的官宣。
高一七的小組拆分工作並不徹底,原先小組的同學幾乎還是前後左右桌。孤狼B組順順溜溜的坐在了靠窗兩排的末尾,幸運的是他們在第三次月考時翻了身。
臨近期末,周君、梁辰、劉秉堅、曾潼四人常常一起出沒於老曾的辦公室,梁辰、曾潼是因為自己無可救藥的英語成績與超神一般語文成績的鮮明對比讓老師覺得有必要搶救一下;而周君則是因為自己的老媽和老曾的媳婦是堂姐妹的關係,特意關照;劉秉堅完全是被梁辰、周君兩人硬拉着去的。
從第三次月考前開始,梁辰他們幾個就固定着每個星期的周六周天的自習到老曾辦公室學習,俗稱開小灶。
“還有兩個星期就要期末考試了,我也要開始忙起來了,你們四個就不用固定時間來了,但是每天的任務還是要按時完成,不要想到偷奸耍滑,我會讓薛姎、唐楹監督你們幾個,行,去吃飯吧!”老曾說完,揮了揮手叫他們離開。
梁辰四人點了點頭,剛想走,老曾又叫住了他們,囑咐道:“回去多練練完形填空、閱讀,不要偷懶。”說完這句才真的放他們走。
學校後門的冒菜館子是幾人補習后常來的一家店,30一斤的冒鴨子是店裏的招牌菜,秘料腌制的鴨子放在烤爐烤好后,香味已經散發了出來,烤鴨切塊,淋上幾勺特製的高溫滷水湯,配上幾樣冒熟的蔬菜,咸香味濃。烤脆的鴨皮在高溫中變軟,別有一番風味,濃郁的滷水充分滲透進鴨肉里,在嘴裏咀嚼后,讓味蕾回味無窮,鴨皮的部分原本就已烤出香噴噴的鴨油,配合少量的肥肉,混合其中的滷水,吃起來又膩又爽,用四川話說——巴適得板。但是昂貴的價格讓幾人望而卻步,他們也只有在放假回來時才能瀟洒一頓,平時也只能吃吃普通的學生套餐,但是今天為慶祝脫離苦海四人豪爽的點了一隻接近四斤的鴨子。
“你們兩個說我和曾潼上輩子是不是兄妹,偏科都是一樣的。”梁辰笑着說道。
周君則是一臉的不屑,嘲諷道:“你咋不說是夫妻呢!”
劉秉堅還在一旁附和着說是,而曾潼只是笑笑沒說話。
“我就看不慣你那樣,和自己聽說自己日了狗似的,我說的沒理嗎?夫妻那是互補,她語文不行,我英語不行這才合理,兄妹肯定是遺傳啊!所以我兩都偏語文。”梁辰一本正經對着三人說道。
“對對對,你說得太對了。”周君使勁地點頭,轉過頭去又問曾依,說:“曾潼,你知道我最佩服梁子什麼嗎?”
“什麼啊!”曾依鼓着眼答道。
“哎呀!也沒什麼,就是這個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啊!”
周君說完,幾人一陣鬨笑!梁辰歪着嘴沒再理周君,像極了五六歲的小孩子生悶氣。
沒過多時,冒鴨子上來之後,所有的情緒都煙消雲散,四人投入到了享受美食的快樂之中。
不多時,碗裏的冒鴨子便被四人一掃而盡。周君打了個嗝,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肚子,說了一句舒服。
四人也都放下了碗筷,店裏的掛鐘走到了六點15,上課鈴聲還有五分鐘就要響起,梁辰他們到不急着走,遲到是木老師給幾人補課的小特權。
“聊五塊錢的唄!”周君看着干坐着無聊的眾人,試探性地問着。
“走着聊唄!”劉秉堅答道。
“回學校嗎?”曾潼詢問道。
“我們從這兒走到濱河路,沿着濱河路走到石橋,從石橋上去,走正門回學校,十多分鐘。”在石河待了十幾年的“老石河”劉秉堅迅速地做出了路線規劃。
梁辰沒說話站起身來,表示自己同意。
曾潼看了看幾人說道:“走就走唄!正好消化消化。”
“走着。”周君猛地起身,高聲說道。
沿着石河而建的濱河路將整個石河鎮圍了起來,因此也別名石河一環路。那時的濱河路還在建設之中,車輛還未通行,路邊隨意的堆放着建築垃圾,大道上滿是灰塵,靠河的行人路只是簡簡單單的鋪了一層石子,路旁的綠化靠着還未解決土地問題而遺留下的檸檬樹和許久沒人打理后瘋長的野草支撐着。
一月份,太陽已經向著北回歸線走了大半個月,但是六點時,它也早早的打卡下了班,留給石河一抹夜色。濱河路上,稀稀拉拉的走着一些散步的大人,偶爾靠近小區的路口處,一盞路燈下,有着十幾個大媽隨着音樂舞動,這場流行的舞蹈形式被歸為廣場舞流派。
梁辰四個人並排走着,周君把雙手背在腦後,黑夜中勉勉強強的看得見那一臉的愁容。
“是不是對爸爸感到愧疚了!”梁辰說道。
“滾。”周君吼道,“哎!還有兩周就期末考試了。”
“向恐懼靠攏才能打敗它、消滅它。”曾潼笑着說道。
“呵呵!”周君翻了個白眼,繼續說道:“你們知道死亡三章嗎?”
“我去,周茵、鄒莉喜歡看言情小說,你喜歡看恐怖小說,你們瑞雲的小夥伴是被小說洗腦吧!”梁辰說道。
“死亡三章不是恐怖小說,勝似恐怖小說帶來的恐懼,那是一種被現實支配的無力感。”周君學起了梁辰平時的模樣,裝腔作勢。
“在我們學渣一派中,前輩們與老師斗與父母斗那是其樂無窮啊!可恨的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尚留一線生機,但是萬惡的學校卻一點也不留情面,為我們寫下了死亡三章,一章期末考,奪我精氣神,使我夜夜難入眠;二章通知書,殺我壓歲錢,使我年年受窮受罵還挨打;三章家長會,剮我薄皮臉,使我無顏見爹娘啊!悲啊!慘啊!”周君慷慨激昂的說完后,愈加的融入了戲中,把頭伏在劉秉堅的肩上假意抽泣。
“我以為你是恐怖小說看多了,現在看來是玄幻小說看多了。”梁辰大笑着說道。
“應該認真學習過木蘭詩。”曾潼補充道。
“絕對是一顆紅心向著黨。”劉秉堅一把推開周君,嘲諷道。
“哼!你們三個一點都理解不了一個學渣內心的傷悲,我還以為煎餅哥哥能夠有所共鳴,看來你們都是一路貨色。哎!”還在戲中的周君,不停的搖着頭,甩開了梁辰三人,獨自走在前面。
“你們說周桑是不是思春了?”梁辰問道。
“極有可能,最近我發現他經常盯着我們組長看,眼睛都放着光。”劉秉堅說道。
“蔣織雲”
“小小酥”(蔣織雲的外號)
曾潼和梁辰有點兒吃驚!
“他們兩人那不是鮮花和牛糞的差距啊!那簡直是隔着一個銀河系呀!”梁辰不可思議的模樣絲毫未變。
“小小酥啊!就好比是今天的明月,身邊只有那麼兩三顆星星,而且目前來看只有葉馨一顆。”曾依指了指夜空說道。
“不會吧!我們組長這麼高冷嗎?她人挺好的啊!平時問她題,她都很樂意和我們講啊!”劉秉堅有點懷疑,更多的是驚訝。
“那她平時除了給你們講題之外還和你們聊過天嗎?”曾潼歪着頭問劉秉堅。
“額!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沒有和我們怎麼說過話,好像連和周霞她們也沒說過幾句。”劉秉堅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沉着頭想了良久。
曾潼用手指着梁辰和劉秉堅說道:“哎!你們這些男生,觀察能力太差了,估計以後也都是是單身的命。”
“嘿!你這麼說我就不樂意了哈!說我可以,但是你看看,你瞧瞧我家煎餅這臉蛋,瞧瞧,以後不讀書了,墮落了,找個富婆還不是輕輕鬆鬆。”梁辰用手拍着劉秉堅的臉,像極了菜市場的商販。
曾潼一陣的樂,而劉秉堅一把推開梁辰,說了聲滾。昂首走在前頭獨自哀傷的周君對此一無所知,而之後一路少言,只有曾潼和劉秉堅回憶着在石河讀初中的日子,梁辰只是偶爾插上兩句。
四人回到教室,發現座位上的人少了一小半,梁辰問了問同桌的左依。
“班長她們抬薑湯去了,月昔她們不知道去拿什麼了,好像是什麼表。”
“木老師還真熬了薑湯,我還以為她說著玩呢!到時候左依你得多喝幾碗,補補身子。”梁辰望着左依說道。
左依對着梁辰翻了個白眼,說道:“得了吧你!看看你自己這瘦不拉幾的樣子,還是你多喝幾碗,壯壯陽。”
“哎!左依你說你原來是一個多麼單純可愛的小姑娘,居然也被唐蕊給污染了,身為你的前任。”
梁辰還未說完,坐在前排的周茵、劉倩倩猛地一下回過頭,臉上寫滿了震驚。
“哇!你們兩個居然······談過戀愛”
“還是閃戀、閃分。”
左依的臉瞬間紅了個通透,順手抄起了一本書,砸到了梁辰的頭上,朝着周茵、劉倩倩擺手,想要解釋。
梁辰捂着自己的頭,搶着說道:“左依你好狠,還有你們兩個,我還沒說完,你們激動個啥!什麼謠言、八卦就是你們兩這種聽半截話的人傳出去的。”
梁辰一下轉換到了木老師教育學生的模式,面無表情。
“我要說的是作為他的前任組長,我很傷心。”
“我就說嘛!你明明喜歡薛姎的,怎麼可能和左依。”周茵笑着說道。
梁辰、左依、劉倩倩三個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了周茵,左依、和劉倩倩似乎發現了更大的秘密,而梁辰眉頭緊皺,很是無奈,而周茵此時就宛如一個被當場擒獲的小賊,低着頭,雙手捂着自己的雙眼。
“這個謠言又是從哪兒聽半截聽來的,還是你家祖師爺託夢告訴你的。”
周茵抬起了頭,眨了眨眼睛,眼珠轉了好幾圈,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招、我招,是上次放月假的時候周君告訴我的。”
“好啊!周桑這個小日本鬼子,居然敢造他爸爸我的謠,他喜歡蔣織雲的事兒我都沒說。”梁辰有一些氣憤,這是年少時對於此類流言蜚語的情緒,越長大,對此只是一句毫不在乎的笑罵。
對於流言緋聞之類,高三時,梁辰最喜錢鍾書先生的描寫,並且深以為然——流言這東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蘊含的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惡意,比流產更能讓人心力憔悴。
畢業以後,梁辰回憶起他與薛姎之間的“緋聞”,初時只是秘密的流傳於周桑傳播的小圈子裏,他的抵抗尤為激烈;而後,似乎是全班公開的秘密,梁辰辯解之時,像極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手裏攥着一把糖,糖紙都露在外面卻拚命的搖着頭說沒有;最後好像大家都不提了,就好像把浪漫過成了日子,在七班顯得普普通通。
至於周君和蔣織雲的緋聞,倒顯得是平地中起驚雷,稱得上驚天動地。
蔣織雲算得上比學霸還高一級的學神,從高一起,便坐穩了年級前三的一把交椅,雷打不動。其人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淡掃蛾眉而眉似新月,眸含秋水,雙目澄澈,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只因犯了天規,流落凡塵。
梁辰至今還清晰的記得高一時和她的第一次交談,他斬獲了自己高中歷史考試的第一個90+,蔣織雲極其罕見的主動和一個男生聊天,梁辰說他有些不知所措,是的,仙子和凡人交談時,無論那個凡人多麼了不起,也會心跳得厲害吧!
但從沒人說蔣織雲高冷,她好似雲遮的明月,不見世人。高中三年,除了周君的單相思外,梁辰沒見過一隻自討沒趣的蒼蠅。至於周君,不是學霸,也沒有青春電影裏壞小子的流氓氣息和膽量,他就像一個說相聲的退休藝人,好玩兒。他的求偶字典里極容易被人定義成為喜歡胸大無腦型的宅男。
周君的謠言被木老師堵了口,梁辰還想多說點什麼,木老師跟在唐松幾人後面進了教室。
一大鍋薑湯還冒着熱氣,沒過多時,一股濃郁薑湯氣味便充斥了整個教室。木老師的薑湯已經熬了四年了,從她當班主任的第一年,每到冬季,她都要熬一鍋薑湯,然後打印幾十張期末目標表。
“大家邊喝邊聽我說幾件事,首先薑湯可以續杯啊!”木老師笑道,“另外還有兩周就要期末考試了,喝薑湯的時候大家好好想想自己的期末目標,然後寫在發下來的期末目標表上,再然後一個個的來我這裏審核,到時候期末考試結束我們就按照你們的目標來佈置期末作業。全部完成的,回去好好的休息,一個也沒達標的,那你除了大年三十、初一、初二這三天好過點外,其餘時間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裏學習吧!至於其它標準,等期末考試成績出來后我再通知你們。”
“啊!”全班一起發出了一聲慘叫。
“木老師這那是期末考試啊!這分明是渡劫呀!”周君滿臉的愁容,仰着頭,望着木老師說道。
“所以嘛!你們要努力學習,爭取魚躍龍門,入風雲之中,化龍升仙。最後的兩周,體育課、音樂課以及計算機課全部取消。”木老師頓了頓,等待着眾人的反抗。
“老師,這些課上周就被英語、數學、地理瓜分了。”唐蕊軟綿綿地說道。
“那行吧!我也來一杯。”
期末目標表讓梁辰着實有點頭大,太高了不是,太低了也不是,不過梁辰倒也是姦猾,喝薑湯時,他突然明悟目標的最低標準都在木老師的心中,與其往高了填,還不如朝低了寫。
打定主意,梁辰很快在表上寫下了幾個數字,語文:110、數學:110、英語:80、政治:75、歷史:75、地理:75,勵志語梁辰咬着筆頭想了一會兒,寫下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盡人事,聽天命。
放下筆時,梁辰有一些小得意,但是聽着唐蕊幾人被訓斥,並且,木老師還是讓她們自己調整目標,他的心裏又莫名的緊張了起來。梁辰又低頭冥想了一會兒,右嘴角翹起,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拿着目標表向講台走去,他的心裏早已想好,如果木老師不滿意就五分五分向上增加,穩妥!
拿着梁辰的目標表,木老師換了一隻翹着的腿,指着目標表說道:“梁辰,你覺得曾老師看到你定的英語成績會不會有跳樓的衝動。”
“改!”梁辰沒有解釋什麼,迅速拿出準備好的筆,下筆時,梁辰停住了,他想寫85,但是估摸着木老師還是不會讓過,梁辰狠了狠心,改成了90.
“呵!曾老師這次從頂樓降到了二樓,摔是摔不死了。”
“木老師,及格對於我來說已經很高了,您不知道,我上次英語考試及格還是在初一剛入學學26個字母的時候。”梁辰愁眉苦臉的模樣。
“那就95,慢慢的提高吧!”木老師妥協了,這也是她的底線。
梁辰點了點頭,他着實不在乎英語定多少的目標,反正多半的幾率是完不成不了的,語文、數學、政治、歷史、地理是盡人事,而英語梁辰從來都是聽天命。從小李老頭就告訴梁辰要懂得揚長避短,不要浪費精力在自己的短處,短處如何補都是短處。於是乎,初一過後,梁辰便丟掉了英語,專心修行自己的“長處”。
死亡三章越來越近,一場劫難再說難免,或者說是淋雨後的彩虹,梁辰儘管盡人事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