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5.紐約·開始（4）

中國的春節馬上就要到了，可我依然在為找工作的事情發愁，來紐約快半年，我從來沒有離開過紐約去美國其他的城市。

布魯克斯提醒我不要去一些個體戶那裏。他說很多私營的中餐館都在不停招廚師，三千美金一個月包吃住，可是很多都辦不了工作簽證，很容易變成黑戶，移民局的人會不停的挨家挨戶檢查，這樣的事情在國外屢見不鮮。

我想每個人都會幻想未來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幾年前剛上大學的時候，我也曾經坐在海德公園的樹蔭下，坐在電影院體會男女主角愛恨離別時，幻想過自己畢業后的樣子：也許我進了歌劇團，在排練室里對着有藍色瞳孔的男人說著海誓山盟的台詞，可能我還會多出幾個追求者，在後台送花給我，邀請我參加他的派對，然後我會非常高傲的拒絕他們，讓他們覺得自己配不上我。他們可能需要再努努力，買套房子再來見我的家人。也許我不再唱歌了，在一個喜歡的集團公司里當早晨六點半起床擠地鐵的摩登女郎，坐在格子間裏忙的暈頭轉向，又要穿着黑西裝，忍着腳疼，踩着新款的時尚高跟鞋，挎着包走進SOHO區，端着一杯咖啡等待合作商，偶爾還會被難纏的客人折騰的抓狂大哭，並天天罵娘。

但是這些幻想都沒有變成現實發生在我身上。

新的一天出去找工作，我對自己說只要出門，看見哪邊招工又能辦工作簽證就去哪，先看到哪家就哪家，不準挑，否則我也要被移民局的人趕回去了。

就這樣，我在離住宅區一公里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家西式快餐廳“yummy”，我終於有了工作。那是一家經營漢堡、薯條、可樂的店，跟那些大牌的連鎖餐飲很像。

面試我的時候，年輕的女性店長被我流利的英語震驚到了，瞪大眼睛問道：“你真的是來應聘的嗎？”

“是的。”

她看了一眼我的護照，說道：“藝華，可以跟我說說你為什麼想來這裏工作嗎，畢竟這裏的工資不高，況且你的英語很好，完全可以干別的。”

聽到她的話我謙虛的笑了，沉吟一陣后，回答她：“目前的情況是我需要在月底前找到一份可以辦工作簽證的工作，而這裏可以幫我。”

“就因為這個嗎？”

“是的。”

“好的。”她說，“Lina，幫我倒杯可樂。”

店長側頭沖服務台的一名員工說。

“好的，馬上。”

店長轉頭對我說：“你的條件還算符合我們的標準，不過你能接受打烊嗎？”

“打烊？”

“是的。就是在晚上停止營業后負責餐廳的清潔等工作，估計會工作到晚上十二點多。”

“我可以接受，正好我最近失眠。”

“我們需要你一個禮拜打烊兩次，如果店裏人手不夠可能就要三次。”

“沒事，我能接受。”

接下來店長跟我聊了一些關於工作上的事情，我們非常愉快的結束了對話。她對我說：“明天把你的資料準備好過來辦理入職。”

“好的。”

她與我握手，非常官方的對我微笑並說：“歡迎你加入‘yummy’這個大家庭！從今之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謝謝！”

我們握完手，像簽了什麼偉大的幾億合同一樣。我高興的回家，沒人同任何人分享我的喜悅。

但這又如何，我還是很開心，也許是店長那份關懷般的話語溫暖了我。

第二天上午我早早的起床，沒有賴床，換好整潔的衣服，又噴了點香水，踩着輕快的步伐走去了yummy。Lina從經理室抱出來一沓A4紙，上面是我需要簽的合約，店長收走了我的證件進行登記。我一共簽了五次自己的名字，簽的很認真，像辦護照時要求籤的端正的正楷一樣，字跡清楚清晰。這是我第一次接收那麼正式的一份工作，即便只是在外場為客人提供點餐服務。

不過事實證明這份工作也並沒有那麼容易。

為了讓我熟悉產品和工作內容，第一個禮拜我都呆在內場，店長說我熟悉菜品才能讓我為客人點餐時出最少的新人差錯。

內場有五個人，周末忙的時候會有學生過來兼職，人數增至七八人。我上班的第一天就是在他們口中最輕鬆的面台做意大利麵。這也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原來面都是提前煮好的，按公司定的標準稱好後放在保鮮袋裏，要做時拿出來倒進去鍋里即可。

那天是周四，並不忙，一個男孩子帶我做意大利麵，他很有耐心的教我，告訴我做肉醬面的鍋不能用來做羅勒面，否則顏色會變，味道也不一樣。而且，每一口鍋做一種口味的面，做完不用洗鍋，放着等待下一單再拿出來繼續炒麵。

一天下來，我有些頭暈，幸好我記性不錯，反應也快，已經能夠記住面台的產品配料。

周日晚上是我打烊，我以為很輕鬆，可是我需要拆烤爐，將烤架拿去清洗，洗碗房還有三大筐的陶瓷碗等着我去清洗。

後來我才知道，每個初來乍到的新人都會被老員工發配到洗碗放做這些最煩人的活。

二月份的第一場大雪在打完烊下班后落了起來。我穿着黑色的長款羽絨服從店裏出來，因為是最後一個走的，我便負責拿鑰匙關門。將鑰匙放進包里準備回家的時候，才發現其他的店鋪都已經關燈關門了，街道上安靜的有些出奇，連個路過的人都沒有。我打幾個哈欠，嘴巴里馬上就有白色的氣體冒出。冬天太冷了！

晶瑩的雪花在路燈的照耀下有些閃眼。我伸出手，落在手上有丁點冰涼的小雪花立馬被手掌的溫度感染消融，瞬間就幻化成了水珠。從身邊擦馳而過的轎車不僅帶來了嗆人的尾氣還有寒冷的氣流。我沒有圍巾，只能用力地縮縮脖子，顫抖了幾下身子繼續走路。不遠不近的回家之路，不需要坐地鐵，可走了一段時間后還是沒有走到。明明只有一公里的道路好像沒有盡頭似的，好在我孤身一人，不需要着急什麼，慢慢走，慢慢走，走到太陽升起，走到第二天，走到太陽落下，都沒有關係。因為沒有人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