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一章 孫嘉淦劾年羹堯 雍正勤政下江南
到了御花園，雍正親自端起酒壺給年羹堯斟酒，年羹堯竟然也不謙讓，等皇帝斟完了酒，才接過酒壺給皇帝斟酒。
雍正也不見怪，滿心歡喜地夾菜給年羹堯吃，年羹堯竟然接過來就吃，連一句謝恩的話都沒有！
群臣嘩然，雍正也覺得不快，草草用完了酒飯，命胤禩、胤祥兩位王爺送年羹堯回去休息，年羹堯也不謝恩，大搖大擺地就往外走！
雍正心裏也覺年羹堯失態了，過於狂妄，居功自傲！但是年羹堯是從自己府里出去的奴才，又立下大功，怎麼著也得保護他，不能讓廉親王胤禩看笑話。
雍正回到後宮，越想越氣，立刻召來年羹堯的妹妹，年貴妃伺寢。年貴妃知道哥哥加官進爵，十分高興地來到皇帝寢宮，不想一進門，雍正就命令她：“卸甲！”年貴妃莫名其妙，自己並沒有穿鎧甲，正在猶豫，雍正忽然像一隻惡虎撲過來，把年貴妃的衣服扒了個精光！年貴妃驚叫起來，雍正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赤身露體的年貴妃扔到龍床上，爬上去一頓發泄。
事畢，滿身出汗的雍正才消了氣，躺在床上把年羹堯的種種跋扈，告訴年貴妃。年貴妃連忙跪下，為哥哥請罪。雍正嘆了口氣，說：“算了，年羹堯功大於過，在前線打仗，風霜沙塵，很是辛苦，朕就不追究他了，免得八阿哥看笑話。你得空去看看他，委婉地勸勸他......”年貴妃滿口答應，替哥哥謝恩。
雍正揮揮手，命她出去，自己要好好靜一靜。年貴妃穿上衣服走了，雍正躺在龍床上，輾轉反側，心裏想不明白，為何年羹堯變得如此跋扈！西北大捷，說穿了是耗光了國庫銀子堆出來的功勞，年羹堯不經請旨，擅自罷黜的一品大員就有十幾人！這哪裏還是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的年羹堯？雍正前思後想，直到下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去，這一睡卻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見自己忽然變成了一個和尚，一身的僧衣，盤膝打坐在一座蓮花寶座上。雍正心裏無比暢快，口中不住地念最喜歡的《金剛經》，蓮花寶座冉冉升上半空，空中頓時霞光萬道，瑞彩千條，四周都是佛菩薩來迎接自己！
正在滿心歡喜之時，忽然蓮花寶座停住了！雍正低頭一看，一條黑龍張牙舞爪地咬住蓮花寶座，死不鬆口。雍正非常不快，大聲呵斥，那黑龍卻不肯鬆口。不知什麼時候，雍正手上忽然多了一條雪白的白綾，雍正把白綾對着黑龍一會，白綾恰好繞在黑龍脖子上，雍正用力一拉，竟把黑龍勒死了！
雍正滿心歡喜，眼看着蓮花寶座繼續飛升，那黑龍屍首墜地，忽然從腹腔里鑽出一條略小的金龍，和黑龍長得一模一樣，往蓮花寶座飛來！
雍正正在吃驚，忽然滿天梵唱之聲響起，金龍竟然托住蓮花寶座，一起往極樂世界飛去......
雍正渾身舒泰，心裏樂開了花，成佛比做皇帝強太多了，高興得哈哈大笑。這一笑，卻一驚醒來，方知是南柯一夢！
雍正細細回味夢境，看來自己是個有來歷的人，將來有緣成佛？可那條黑龍是怎麼回事？莫非暗指年羹堯？雍正百思不解，看看牆上的掛鐘，快到寅時了，乾脆起來洗漱一番，上朝去了。
今天雍正來乾清宮最早，大殿裏空蕩蕩地，只有一個大臣，站在門檻外，就着微曦看奏摺。
雍正悄悄走過去一看，此人竟是都察院監察御史孫嘉淦！雍正小呵呵呵地問：“孫嘉淦，你今日上朝，為何這般早啊？”孫嘉淦吃了一驚，回頭一看是皇上來了，急忙跪下叩見，雙手把奏摺捧過頭頂。
雍正接過奏摺，問：“大清早的，你這是要參誰呀？”
孫嘉淦倔強地說：“臣要參年羹堯！年羹堯全無人臣之禮，犯了僭越之罪！”
雍正不答話，接過奏摺，走進金鑾殿，命太監們掌燈細看，一共參了年羹堯五款大罪！一是靡費國家錢糧，在西北大軍中一日竟花掉二十萬兩銀子！尤其是大將軍行轅，吃穿用度，都從內地調撥，十分浪費！二是擅自罷黜官員，未經請旨，擅殺三品運糧官，總共殺了數十名官員！連督撫一級的封疆大吏，說罷免就罷免！三是凱旋進京時，不守臣道，與皇上同行，對百官不屑一顧！百官跪接，年羹堯視而不見，賜宴時也多有失禮之處！手下將軍，居然只聽年羹堯的號令，不聽皇上的旨意，實為狼子野心！四是大肆接黨，西北大捷后，年羹堯一個摺子保舉了二百多人，單司道一級的官員就保舉了上百人，朝臣們都稱之為“年選”，結黨營私，目無國法！五是天怒人怨，直隸山東久旱無雨，就是朝中出了大奸臣年羹堯！
雍正氣得說不出話來，等了一會，文武百官紛紛上朝，雍正命孫嘉淦把奏摺讀給大臣們聽。孫嘉淦毫不畏懼，一五一十地讀了一遍，滿朝嘩然！
雍正見沒有大臣為年羹堯說話，孫嘉淦句句在理，也無可辯駁，就對孫嘉淦說：“你自認為是忠臣，年羹堯是奸臣，現在朕命你跪到午門求雨去！求來甘霖，朕才相信你是忠臣！”
孫嘉淦倔強地起身就走，果真來到午門，跪倒求雨，整整跪了兩個時辰！
毒日頭曬得孫嘉淦汗流浹背，終因缺水，曬得暈倒在地，看熱鬧的官員連忙上去救醒。
孫嘉淦倔強地推開眾人，繼續跪着求雨，連雍正皇帝都驚動了，親自來看孫嘉淦。
也許是孫嘉淦的赤膽忠心感動了上蒼，又過了半個時辰，天上烏雲密佈，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雍正看了半晌無語，心裏百感交集！自己力捧年羹堯，是為了壓住八爺黨，可年羹堯不爭氣，弄出許多事來！偏偏孫嘉淦這樣的清流，不懂上意，抓住年羹堯的辮子不放！
雍正也不處罰孫嘉淦，命他回去休息，將孫嘉淦的奏摺留中不發，也不說對，也不說不對。然後派四子弘曆，去做群臣的工作，暫時壓下了此事。
沒過幾天，轉機來了！逃走的羅卜藏丹津捲土重來，再次在青海作亂！
雍正皇帝立刻召集年羹堯，商議再次出兵的事，可國庫空虛，卻拿不出軍餉！
雍正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在全國推行“火耗歸公”，以此充作軍餉。火耗歸公又稱耗羨歸公，火耗是地方官徵收錢稅時，會以耗損為由，多征錢銀。
雍正二年七月，“火耗歸公”推廣全國，將明朝以來的“耗羨”附加稅改為法定正稅，並制定養廉銀，由中央統一耗損比例來徵收賦稅，用意在打擊地方官吏的任意攤派行為。
同時為了充實國庫，雍正針砭時弊，決定改變按人頭納稅的稅制，因為按人頭納稅還有許多人不交稅！雍正決定先在江蘇推行“官紳一體當差、納糧”，由河南巡撫田文鏡在河南試行。同時在江蘇試行“攤丁入畝”，按照田地的多少徵稅，由江蘇巡撫李衛試行。
聖旨下達，雍正知道困難重重，決定親自去江蘇、河南南巡，朝廷由四子弘曆監國，處理朝政。臨行前，雍正已經防了年羹堯一手，派戶部出身的理財能手孫嘉淦隨年羹堯去西北前線，准許孫嘉淦密摺奏事，牽制年羹堯。
探花劉墨林得知皇帝要南下的消息，主動請纓陪聖駕南下，雍正慨然答應。
第一站先去河南，因為河南連遭大雨，黃河大堤告急！田文鏡親自登上大堤指揮抗洪，卻發現河道王佳琪忙着回去給自己搬家去了！田文鏡大怒，立刻派人去抄王佳琪的家，將他革職拿問，同時派了個八品官暫時署理河道。
雍正皇帝趕到黃河大堤上，見到田文鏡滿身的泥水，正氣急敗壞地發火！因為人手不夠，地方已經退休的官員自顧自，不肯上大堤防洪！
雍正勉勵了田文鏡一番，當場准了田文鏡參河道的奏摺；隨後又接到李衛的奏摺，說江蘇官員陰奉陽違，不肯推行“攤丁入畝”！雍正立刻帶着劉墨林趕赴江蘇，為李衛撐腰。
一路曉行夜宿，趕到江蘇巡撫衙門，正趕上李衛在公堂上發火！原因是屬下寫了七次“攤丁入畝”的告示，都是咬文爵字，普通百姓根本聽不懂！
雍正也不亮明身份，躲在人群中看熱鬧。
李衛撕了咬文爵字的告示，派衙役去街上找來幾個算命先生，親自口述，命算命先生們寫告示！
雍正聽李衛說：“你們都聽着，本大人奉皇上的旨意，免了江蘇百姓的人頭稅！從告示張貼之日起，不管你家裏有多少人，每人每年二錢銀子的人頭稅都不交了。以後，每畝田加收二錢銀子的稅，田多的多交，田少的少交，沒田的就不交了，這就是‘攤丁入畝’。本大人知道，這樣一來，那些田多的就會不高興，就會變着法子不交稅！那好，你們有田，老子有權，你們有錢，老子有兵！你們種了皇上的田，不納稅，朝廷拿什麼治國？拿什麼養兵？從明天起，你們給老子都到衙門裏登記交稅，有敢抗命不交的，老子就派兵去你們家裏吃飯，一天不交派十個兵去吃，十天不交，就派一百個兵去吃！吃到你們交稅為止！招呼打了，你們好自為之！”
雍正聽了，捂住嘴發笑，李衛這個沒文化的粗人做事，倒也爽快。
雍正皇帝繼續冷眼旁觀，李衛竟然命手下又找來一批叫花子，沒人賞兩個肉包子，讓他們把告示編成快板，滿城傳唱！
雍正看得樂不可支，轉身帶着劉墨林離開，去南京城著名的佛寺--大報恩寺遊玩。
大報恩寺是明成祖朱棣為紀念明太祖朱元璋和馬皇后而建，明永樂十年（1412年）於建初寺原址重建，歷時達19年，耗費248.5萬兩白銀，派了十萬軍役、民夫修建。大報恩寺施工極其考究，完全按照皇宮的標準來營建，金碧輝煌，晝夜通明。整個寺院規模極其宏大，有殿閣30多座、僧院148間、廊房118間、經房38間，是中國歷史上規模最大、規格最高的寺院，為百寺之首。
進得佛殿，雍正恭恭敬敬地拜佛，探花劉墨林卻只合十作揖，並不跪拜。
雍正默不作聲，出了佛殿到處遊玩，邊走邊問劉墨林：“劉探花，你為何進了佛殿不下拜？”劉墨林笑道：“聖上是當世佛，大慈大悲，以蒼生為念，澤被四海！臣每天跪拜當世佛，就不去拜過去佛。”
雍正聽了極為受用，笑問：“朕怎可與佛比？你倒說說？”
劉墨林說：“陛下的文學詞章，並不亞於任何一位翰林進士；談禪說道，並不遜於禪門宗師。陛下的為政之道，使人不敢欺，亦不可欺。內肅權貴，不避親疏；外立綱常，赫如烈日。用此守成，當然可使內外肅穆，誰敢與之抗衡？臣看，漢代的文景之治，不過如此。
陛下無比聖明，知人善用，能踐行“賢者在位，能者在職”的大道！陛下用人，“寧可用黠而能者，不肯用愚而廉者”。如果學問好、有品德，如張廷玉等人，始終就給以高位，留置內廷。出身功名不高，但的確別有才能，如田文鏡、李衛等人，便委以重任外放。至於科名循序漸進的人，雖詞章華麗，也只能位任文員，安置在翰林館職而已。陛下坐鎮京畿，背靠漠北的滿蒙，右握西北，左攬東南；西南有事，只需一個能臣，一旅雄兵，便可唾手而定！
如果以“修身、齊家、治國”之道來說，陛下確是做到了如《詩經》所說：“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了。但從“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之道來說，陛下卻落於“靜慮而後能得”的窠臼，對於“親民”而“止於至善”的外用（王）的實際，難免自有遺憾之處。
臣斗膽進言，陛下可算是歷代定鼎守成帝王中的一代奇才，為歷代皇帝中絕無僅有的一人！”
雍正聽完笑道：“你這些話倒也中肯，但朕有自知之明，所謂‘涉世淺，點染亦淺。歷事深，機械亦深。故君子與其練達，不若樸魯。與其曲謹，不若疏狂。’朕的缺陷，是過於練達而又曲謹的漩渦中而不自覺。朕夙興夜寐，不敢懈怠，只是為了留給子孫後代一個富足的大清天下！朕曾做了一首詩，今日高興，念給你聽聽，題為《自疑》：
誰道空門最上乘
謾言白日可飛升
垂裳宇內一閑客
不衲人間個野僧
朕自號為“破塵居士”、“圓明居士”，自認參禪已經悟道。朕最愛看的書，是《宗鏡錄》。朕閑暇時，多次舉行法會，召集全國有學識的僧人參加，研究禪宗，並親自說法。親筆寫了《宗鏡大綱》和《揀魔辨異錄》兩本書，有空你看看。”
劉墨林佩服不已，說：“臣略有耳聞，陛下是‘人王兼法王’，境界很高！禪客們讀過陛下的書，真是雄辯滔滔，舉重若輕！陛下的弟子包括四爺弘曆，遍佈天下，陛下常與他們有書信往來。”
雍正笑道：“這些弟子經常來信向朕請安，順便彙報各地的政風民情，朕也回信勉勵他們，開頭正常是‘老徒弟，朕好，你也好’，哈哈。不過這不單單是探討佛法，朕通過這些禪師，了解到全國各地的情況，於朝廷治理，大有益處！”
劉墨林笑道：“陛下通達人情，深諳佛法，這樣治理國家，我大清怎能不大治？”
雍正笑道：“你也別拍馬屁了，走，去看看李衛的差事辦得怎麼樣了......”
君臣回到南京城內，果然李衛遇到麻煩了！
臬司衙門的臬台、黃按察使私下裏受了江蘇官紳的賄賂，不肯派兵執行李衛的命令！李衛追問為什麼不派兵？黃按察使說：“朝廷有朝廷的制度，李巡撫要我派兵‘攤丁入畝’，可許多官員和士紳不約而同地賣地了！按照朝廷的規矩，買賣沒有完成的田地，不能徵稅，所以下官無能為力......”
李衛心知不能硬來，心生一計，揚言“攤丁入畝”時機還不成熟，緩辦。然後派黃按察使去鎮江查案，調虎離山！
黃按察使剛走，李衛親自帶人去臬司衙門查點舊案，找到了一件黃按察使辦理的冤案，立刻升堂重新審理！
這件冤案牽涉極廣，不但臬台深陷其中，藩台等許多官員都涉案！李衛假裝要上摺子參這些官員，逼迫他們就範，答應以急辦“攤丁入畝”的事為交換，暫不參劾。
雍正在民間，眼看着各衙門官員紛紛出動，催交田畝稅，心中大喜，準備去見李衛，褒揚他一番......誰知李衛不在府中，偷偷地去狎妓了！
雍正又好氣又好笑，親自帶着劉墨林去把李衛喊出來，帶回家中，訓斥一頓。
李衛的妻子翠兒天生妒心重，得知此事大哭大鬧，把李衛揪着廝打了一頓，李衛狼狽不堪，雍正暗暗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