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熵魔
“假如你們每次就是這麼對待迷失在這裏的人的話？那我想沒人可以離開這裏。”
直勾勾地注視着靠過來的粘液生物，羅傑傳達過去的語氣有些不善：“雖然過程不那麼愉快，但是不管怎麼說，我倆也幫助你救下了烏托村的老小，這樣的待客之道有些欠妥吧？”
從粘液生物身上生長出來的菌絲已經悉數斷裂，那些粘液也停止了分泌，羅傑固然活蹦亂跳，可是一同離開的琳達依舊昏迷不醒——羅傑所指的便是這件事。
“很抱歉，是我讓這位女士暫時休眠的，我想跟先生單獨談談。”
就在羅傑打算髮難的時候，陌生的聲音在他腦袋裏響起，它蒼老，疲倦，似是來自一名行將就木的老者，“不過先生還請放心，她隨時都可以醒來，你們也可以隨時離開，我們並不打算限制兩位的人身自由，其實幫助完成延緩系統自檢工作的大部分旅人都是直接離開了這裏，不過我似乎在你身上感到特殊的氣息，就想跟你聊聊。”
確實如陌生的聲音所言，羅傑並沒有感受琳達身上有什麼異常，那些強有力的菌絲被包裹在自身分泌的粘液當中，像繭一樣保護着琳達不暴露在致命的太空環境當中。
這麼一比的話，給羅傑的保護就十分的敷衍，雖然這傢伙本身也不懼怕極端惡劣的條件就是了。
陌生的聲音一開口，那個粘液生物就像是宕機了一般，身上的真菌也停止了蠕動，光芒消失后，它便徹底融入了一片漆黑的太空當中。
完全沒有面對未知的恐懼，羅傑冷笑道：“所以說你這正主終於捨得出現了？你很精明，隱藏在幕後，看起來知道我想幹嘛？”
“類人形生命面對相似生命體的苦難時總是會有種悲哀的情緒，你們稱之為同情，凡是目睹那種場景，生出毀滅我的念頭並不出人意料，我承認以普世的價值觀來說，培養盒中發生的一場悲劇。”
陌生聲音不解釋還好，這麼一解釋跟火上澆油似的，那種渾不在意的漠視態度再度點燃了羅傑的怒火，他臉上掛着的假笑再也偽裝不下去，笑容斂去，只餘下沁到骨子裏的寒意。
似是沒有察覺到羅傑的不善，陌生聲音繼續解釋着：“不過我確實並非有意隱藏在幕後，我生存的維度高於你們，因此我的存在很難在你所處的世界顯現出來，不過勉強讓你看看，還是可以做的到的。”
盯着面前開始扭曲躁動起來的空間，羅傑發現自己似乎有點摸不準這個自稱高維生物的傢伙，它的言語時而帶着無可爭辯地挑釁，時而又過分的坦誠。
就好似現在，它自說自話着便在這裏顯露出自己在低維的形態——一個不可名狀地存在出現在羅傑面前，或者說羅傑出現在它的嘴邊也可以，因為它是如此的浩大，以至於近乎塞滿了這個狹小的空間。
它是一顆完美的黑色圓球，隱沒在宇宙的底色里，雖然它的形體幾乎充滿了整個空間，但是球面卻詭異的繞開了羅傑與他身後的水晶培養盒，而羅傑並沒有感知到周圍空間的扭曲，這或許就是高維生物的能力之一。
“這就是我的樣子。”
在當前維度建立實體似乎也改變了它的聲線，雖然語氣依舊顯露疲態，但是現在聽起來卻是黃鐘大呂般震撼人心。
“很好，既然如此，那麼我們確實可以好好談談了。”
並沒有恐懼高維生物巨大的體型，反倒是羅傑先開口道：“首先第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你是不是就是向死神拉斯特發出祈求的那個傢伙？”
其實從這個高維生物的聲音一灌進他的耳朵，羅傑便知道，這聲音的主人就是當日祈求的人，那個在祈求中哀求着救救他們的人，不是即將遭受災難的烏托村的民眾，而是亘古至今以他們為食的人，不得不說，生活不是小說，卻比小說更具有戲劇性。
“我的猜測果然沒錯，你是神明的使者，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神明的意志。”
那個聲音聽起來像是鬆了口氣，這更加勾起了羅傑的好奇心，只聽它喃喃自語一般：“我的祈求成為了現實，從哪裏開始說起呢？”
“我想要不就從你是什麼鬼東西開始說起？”羅傑語氣還是那麼的不客氣。
“熵魔，宇宙中的人這麼稱呼我的種族。”
自稱熵魔的存在言簡意賅的介紹着自己，這聽得羅傑微微一愣，自從來到這個異世界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宇宙這個名詞，這裏的人稱呼自己所在的空間要麼為大陸，要不就是位面，甚至有的還沒有空間一類的概念，宇宙這個詞語是如此的陌生與久遠。
似乎是太久沒有人可以讓它傾訴，自稱熵魔的大圓球繼續說道：“從很久之前我們一族便習慣於在當前維度建立一個小的空間旋渦，將其與大宇宙分割開來形成小的空間泡，捕獵落入其中的星際旅人，這對我們來說不算難題。”
最開始，因此在大破滅之前的世界，我們曾被認為是一種宇宙現象，還曾有‘星際沼澤’一類的名字，而當某個文明確認我們為生命體后，我們一族便被視為惡魔，並被冠以熵魔的名號，因為族群十分稀少，稱呼我們每一個個體為熵魔都是沒有問題。”
這時候的羅傑還沒有意識到熵魔口中的‘大破滅’的意義，只當是一個時間節點的標誌，便是憤憤不平道：“所以這就是你吃人的緣由？作為超越維度的生命體，卻需要最簡單的有機質才能生存？”
“有機質確實對我們毫無意義，我們所在乎的是人類或者說所有智慧生物本身的價值，這個解釋起來很抽象，不知道神使你能否理解，簡單來說，跟我們種族的名字一樣，我們是以熵增為食的種族。”
“熵增......世界必然向著越發混亂的可能性發展。”
羅傑楞了一下，上輩子學的那點物理知識早就在穿越的時候還給老師去了，冥思苦想半天才回憶起了這麼一條定義，他也不知道這裏這麼給牛頓老爺子面子，好好的魔法世界還講物理定律，這跟誰說理去。
其實熵增說來也簡單，生命從環境中抽取“有序”來維持自身的“有序”：吃喝是攝取“有序”的過程，食物的有序度經過消化被降低，最終以拉撒的方式將“無序”排放迴環境。就總體而言，排放的熵要大於攝取的負熵，所以滿足熵增原理。
這聽起來有些抽象，但是我們換上另外的名詞或許大家就不那麼陌生了，在孤立系統中，體系與環境沒有能量交換，體系總是自發地向混亂度增大的方向變化，總使整個系統的熵值增大，沒錯，這就是大多數人所了解的熱力學第二定律。
在這個意義上，生命，尤其是智慧生命的出現加快了能量的均布，大力促進了宇宙的無序化進程。
大圓球發出嗡嗡的聲音，這似乎是它表達肯定的方式：“自然的熵增只能維持我們的存在，要想生存並且繁衍下去，創造更大程度的熵增就成為了必須，而這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進食。”
“我們將被捕食的智慧生物的思考器官攝取到體內，給他們編織必要的思索環境，以此為食。”
“神使所見的並非我的本來面目，礙於維度的限制，看不到我的全貌。”
“那你們還有信仰？”
‘是的，死亡一直是吾等族輩的信仰。’
“沒有巡遊者阻止你們嗎？”
沒想到熵魔接下來的話更加出乎羅傑的意料。
“雖然我沒有經歷過之前的時代，但是種群的記憶告訴我，大破滅之前沒有神使的存在，宇宙的本源甚至暗示着歡迎我們的行為。”
如此看來，宇宙的目的像不像一場精心策劃、情節波瀾壯闊的自殺？
“我的種族在大破滅之前便存在，世界屏障建立以後，因為新生的宇宙體系與我們種族相悖，我的族人大多泯滅在那段時期。”
“等等，等等。”羅傑實在忍不住打斷了它的發言，短短几句話的信息量太過龐大，幾乎顛覆了他的認知。
“大破滅是什麼？世界屏障又是什麼？”
羅傑問出了最緊要的問題，冥冥中他料想到，這跟自己巡遊者的身份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
“一場災難，一場絕無僅有的災難。”
羅傑點點頭，豎著耳朵，卻沒有了下文。
“很抱歉，我們對於外界的感知，當我意識到規律變換的時候已經發生了，在我看來，宇宙的尺寸驟然縮小到星系的規模。”
“那是一種奇怪的種族，很活潑，也很沉悶，他們通過特殊的精神力量感知到我的存在，告訴我是導致空間異變的源頭。”
“他們攻擊了你？”
“並沒有，他們給我推銷了這種機器。”
“所以說問題的癥結就是.......”
“這個培養盒沒有售後。”熵魔一本正經的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