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牲畜
水面之下並非常人想像的那般絕對寂靜，激流碰撞、朽木被捲起又下沉以及細小氣泡產生與爆裂等諸多聲響都匯聚到羅傑的耳朵里，宛如一出效果拙劣的交響樂，
羅傑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些從時間裂隙中逃逸的光線，彼此交融，渾濁的水體成為光完美的介質，最終在羅傑面前編織出一副昔日虛妄的圖景。
“嚯~看起來出了點小岔子，位置應該更靠裏面一些嘛。”
火焰在羅傑眼前靜靜地‘燃燒’着，他摸了摸鼻尖，看起來吉米父親的小屋跟自己的推測還有一段差距，羅傑的身子卡在了小屋的‘壁爐’里。
當然這自然難不倒羅傑，在已經確定自己的思路並沒有問題的情況下，羅傑便能放開手腳折騰，他重新設置了一下自己概念的範圍，一件破舊的小木屋就在壁爐之後被完美的再現出來。
水流推動羅傑的身子靠近這處小屋，他的動作遮擋住光線的路徑，這讓這本就晃動顫抖的圖景顯得更加光怪陸離——不過總歸能讓人看清就是了。
毫無阻礙的穿過光線與水流描繪的小屋‘牆壁’，羅傑皺了皺眉眉頭，這間屋子並不大，假如不是貼着牆擺放的那個小桌子，他甚至會誤以為這是吉米家的廁所。
而這房間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層輕紗只能看清大體的輪廓，羅傑打量了幾眼便發現了原因，這間房間除了面向崖壁的一扇小門以外並沒有窗戶，一切的照明都靠着小桌上僅有的一支燭台的微弱光亮，這讓這裏本就處於弱光昏暗的環境，這讓依託光線復原場景的羅傑栽了個不大不小的跟頭。
不過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下，那燭光照亮的小木桌就有些可疑了。
羅傑踢着水將自己送到小木桌前，待水光的波動平靜下來，他這才看清桌面上散落着的成沓的草紙，記錄的全是那種龍穴拓文上一般的文字，令羅傑稍顯詫異的是，這些文字的筆跡竟然出奇的工整，其中夾雜着一些花體筆法，就像是一位為了炫技而留下墨寶的學者，而非一個沒有受到過教育的山野獵人。
雖然草紙的數量很多，不過因為畢竟這只是某種另外意義上的全息投影，羅傑只能閱讀最上層為數不多的幾頁，在解讀它們之前，羅傑的目光在那燭光上停留了幾秒，他依稀記得吉米說過烏托村可沒有從事這種行業的手藝人，那麼這種蠟燭的來歷便值得玩味了，並且吉米的父親已經失蹤那麼久，什麼樣的蠟燭能夠一直這麼燃燒着？
心中的疑問越堆越多，羅傑只能重新將精力集中在那為數不多可以閱讀的草紙上，羅傑寄望着它們可以給他答案。
“神明給予我的啟示越發明晰，或許審判到來的日子真的臨近了，‘使者’的咆哮聲已經越發臨近，近期甚至有逼近村子的趨勢，它的腐化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或許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必須遠離這裏，要不幹脆搬到狼牙山脈裏面，不過我真的要讓吉米也卷進這一切嗎.......”
看完這一頁上的內容，羅傑眉頭不見舒展，反倒擰的更緊了些，出乎他的意料，這些用特殊文字記錄下的並非什麼設計這個空間的辛密，反倒像是吉米父親留下的日記一般的內容，不過就算是這樣，它的內容也有些顛覆了羅傑對這裏的猜測。
神明.......有可能是操控這個空間背後之人給自己偽裝的身份，看來吉米的父親並沒有將自己的經歷如實告訴吉米，他或許從那‘龍穴’逃離時就已經跟那所謂的‘神明’勾搭上了？又或者乾脆他就是在‘神明’的幫助下逃離了那裏，那麼這裏所說的使者......
幾乎不用思考，羅傑便將那使者的名頭按在了那頭機械巨龍的身上，那麼那所謂的腐化便對應的便是機械巨龍的失控，那麼一些情況便說得通了。
不過......羅傑通過初試重置了口鼻中空氣的狀態，將它們還原成剛被吸入的狀態以維持自己的潛水，這時新的疑問隨着第一篇日記的解讀浮上羅傑心頭，現在已經確定這個異空間的確存在一位所謂的神明，這裏應該是他的領地，那些機械巨龍便是他的‘使者’，那麼偽裝成聖光之主誘導琳達的應該也是這個傢伙。
但是既然使者的操作出了問題，為什麼他不親自解決，而是要通過引導一名山野獵人來完成這一切，並且就從結果來看，吉米父親的嘗試明顯失敗了，那個躲在幕後的傢伙究竟有着何種打算，他不惜暴露自己的存在也要引導琳達去往狼牙山脈主峰是否是讓我們接替吉米父親未完成的工作？
帶着種種疑問，羅傑看向了第二頁的草稿，不過那上面的內容發生了改變，不再記錄的是日記，而是詳細記錄了關於那個使者的行動規律，假如這份記錄無誤那麼，那個使者的移動軌跡的確是在以狼牙山脈為中心在不斷擴大，並且有逼近烏托村的趨勢。
羅傑露出幾分瞭然的神色，看起來這就是吉米所說地他父親每晚消失的原因，他其實是在周邊區域記錄機械巨龍的活動軌跡。
下一頁草稿又恢復了日記的形式，不過它的字跡明顯潦草了許多，並且出現了大量的連筆以及塗改的痕迹，這些無一不彰顯着書寫者內心的波瀾。
“.......神明依舊迴避着我的疑問，只是告誡我，我現在所做的是唯一能夠拯救村子的事情，但是我依舊夜不能寐，發掘工作進度緩慢，這固然有我一人能力有限的因素，更多的原因還是關於那些前代記錄的恐懼。
神明告誡我，是某種腐化導致的使者失控，會無差別的捕獵村民，我需要儘可能的限制發狂的使者，但是那些發掘出來的前代記錄白紙黑字的寫着，巨龍從來都是以狩獵我們為食的，這與我在那洞穴中帶出來的拓文不謀而合。
.......我不應該將那些資料銷毀，但是既然這是神諭，那麼我只能遵從，但是我或許應該把那頁拓文留給吉米，哪天有空，我甚至可以將這種文字傳授給她，不過這是神明不會允許這種事情，我應該找到更好的機會.......”
僕人誕生了掙脫枷鎖的想法.......羅傑腦海中冒出了這樣的結論，看起來吉米的父親在某段時間裏產生了心態上的轉變，他開始質疑神明的權威性，這在人類思想解放的角度上或許是一個裏程碑一般的壯舉，不過站在個人的角度上來看，這就是愚昧至極了。
現在羅傑有理由懷疑，說不定吉米的父親就是因為不安分，因此在那個所謂‘神明’的指示下，被機械巨龍給滅口了。
整理了一下思緒，羅傑還打算從這些草稿中獲取更多的線索，但是餘下的文字如前文描述的那樣，被疊壓着，只能看到邊邊角角那些根本連不成句子的單字，看起來這裏的信息到此為止了。
意識到這一點，羅傑嘆了口氣，線索又在最關鍵的地方斷了，自己每次關於任務的探究都是在距離真相最近的位置戛然而止，這種求之不得的失落感讓一貫自詡精明的羅傑可謂是難受的一匹。
“唉，就這麼地吧，先上去等等吉米，然後再一起去這狼牙山脈的主峰上看看好了，就是不知道吉米見着自己的家被衝垮會作何感想......”
再一次重置了口鼻中的空氣，羅傑藉著換氣的空檔嘀咕着，正當他打算解除自己的概念，而後上浮與琳達匯合的時候，小木屋的場景驟然一變，讓他又停下了腳步。
“這是......山洪沖毀小木屋的那一刻？原來我僅僅只將光線回溯了這麼短的時間？我明明打算重置到昨天晚上的......看起來用‘初始’進行這種程度的重置的難度比我想像中的大了許多呀，有空還是測試一下吧。”
注視着渾濁的泥湯無聲的漫進木屋，羅傑不知怎麼的來了興緻，想看完這‘壯觀’的一幕。
他看到先是泥水浸沒了小木屋的地面，散落的一些雜物被衝起，隨即洪峰湧來，小木屋的牆壁一觸即潰，他看到倒塌的牆壁砸在了木桌上，那些草稿瞬間沒入水中，那蠟燭也被砸的飛了起來，照亮了小屋中昏暗的一角。
以及那上面猩紅的文字。
等一下！原本處於看戲狀態的羅傑頓時警覺起來，他操縱畫面後退了幾秒，並且定格在那火光照亮、轉瞬即逝的剎那。
兩行歪歪扭扭的文字被書寫在牆壁的一角，原本它們隱沒在黑暗中，差點便被羅傑忽視，每一個筆畫都像是中風的患者用顫抖的手寫就，字與字符之間沒有任何停頓，羅傑盡了最大的努力才勉強的翻譯出了文字的內容。
“騙局！這一切都是一場騙局！從古至今，我們只是肥碩的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