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症
“小影……”夏黎輕聲呼喚。
時影仿若未聞,繼續低頭畫著畫。
“小影,爸爸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時化雲說道,語氣裏帶了些許試探,觀察着男生的反應。
時影頭抬了起來,隨後放下了筆,站起身。
江歆這才發現,他是很高的,有將近一米八的樣子,但這樣的身高卻更顯他的瘦弱。他轉身,五官長得很是精緻,稜角分明,是一張極好看的臉,但膚色太過蒼白,顯得很是憔悴和無力,彷彿隨時都能倒下一樣。
他的眼睛生得很好,但是卻沒有神采,極度的空洞。
無神的眼睛算不得漂亮。
江歆皺眉,她能感覺到,這個患者的問題很是棘手。
以往她群接觸到的患者,都能夠通過他們的眼神去判斷他們的內心,而他們的眼神,大多都是憂鬱,悲傷,憤怒,涵蓋的都是一些負面情緒,可這雙眼睛裏,什麼也沒有,像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丁點的波浪。
時影空洞的雙眼在看到江歆的時候,蒼白的臉上竟然勾勒出一抹淺淺的弧度。他在笑。
時化雲和夏黎頓時愣了。
近十年了,他們從沒看見時影笑過,這些年來,時影的面部幾乎沒有任何錶情,更別說笑容。
夏黎驚訝過後便是喜悅和激動,一時間難以控制情緒竟然有些想哭。
時化雲連忙將夏黎摟進懷裏安慰,自己一時間也有些感慨,看來請江歆來是個正確的決定。
江歆很清楚他是看到自己才笑的,但她有些不明白,作為心理醫生,她會控制自己給人的感覺,是溫和而親切的,可她不認為這樣能吸引到這個患者。
時影的笑容持續了幾秒鐘,然後便消失了,又回到位置上,重新展開了一張畫紙。
江歆朝着時化雲夫婦示意了一下,放輕腳步走了過去,順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時影旁邊。
見他並不排斥自己,便靠過去看他畫的畫,剛才的半成品被他放在旁邊,但隱約能看出是一個時鐘。
看上去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時鐘了,似乎什麼也體現不了,但江歆卻注意到了,時鐘的輪廊上,每隔大約三厘米便有一個極小的圖像,就這半成品連起來看,分別是裸體女孩、小丑面具、面部猙獰的男人以及一把刀。
江歆皺了眉,心裏有了思量。
畫作往往能體現一個人部分的內心想法,而時影卻在這樣讓人難以發現的地方畫了這些東西,是在隱晦的表達着什麼?
先把疑惑壓在心底,江歆看向了他正在勾勒的這副畫,看簡筆應該是要畫個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時化雲因為公司有事,便先走了,夏黎在江歆的示意下也離開了觀景房。
終於,時影放下了筆。
紙上呈現的,是一個大概十來歲的女孩兒,穿着裙子,帶着純凈的微笑。
江歆看着畫,總覺得有些熟悉,但腦海里並沒有這樣一個人。
江歆還在思考的時候,時影也歪着頭思索了一會,然後打開書桌的抽屜,從裏面取出了一把小刀。
江歆回過神,看見時影手上的刀,心裏一驚,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時影已經很痛快的給了自己手臂一刀。
鮮血便沽沽的流了出來,時影卻彷彿感受不到痛一般,將鮮血滴在了畫上,刺目的鮮紅浸染在女孩兒微笑着的臉上,詭異中又帶了幾分凄涼。
江歆抿着唇,看着他還在滴血的手臂,輕聲問道:“不疼嗎。”
時影並不回答,連個動作也沒有,像是沒聽見一般。
“不願意和別人交流嗎?”江歆再次問道。
時影舉起那幅畫,遞給了江歆。
“送給我?”
時影點頭。
江歆柔柔一笑,道:“謝謝。”
時影歪着頭,隨後咧嘴笑了,比起他最開始見到江歆那抹淺淺的弧度,這個笑容要自然得多,也多了幾分生氣。
江歆試圖在他笑時從他眼裏找出情緒,可她還是失望了,那雙眼,依舊空洞而無神。
“包紮一下手好嗎?”江歆問他,他手上的傷口不大,但挺深,這個天氣里,還是很有必要清理消毒的。
時影將手伸了過去。
江歆有些驚訝他的配合,從背包里拿出酒精和棉簽,給他傷口消了毒后,再纏上一層紗布。
過程中,江歆發現他的手臂上有不少的傷口,看形狀應該都是用小刀划的。
難怪膚色這樣蒼白,血放多了能不白嗎?
看他的身體狀況,應該不怎麼進食,而且缺乏睡眠。
包紮好傷口,時影徑直走出了觀景房,江歆跟了上去,走在他的身旁,試探他的反應。
時影似乎並不排斥,這就奇怪了,從開始到現在,時影似乎一直沒在意他們之間的距離,可聽夏黎提起過,時影平日裏就連時氏夫婦都會保持兩米以外的距離。
不過想想也是好事,距離太遠會錯過許多患者動作上的細節,既然他不排斥自己,也好便於觀察。
時影突然停下了腳步,江歆也隨之停下,退開了兩步。
時影卻側頭看着她,然後上前兩步,扯住了她的袖子。
江歆試探着問道:“跟着你?”
時影點頭,重新邁開了腳步,可始終不放手了。
江歆也只好順着他,被他一路扯到了花園。
一到花園,入眼的便是一大片鮮紅如血的顏色。
這樣大的一個室內花園,竟然之中了曼珠沙華這一種花。
這種象徵著死亡的花,江歆曾見過個別的患者種過一兩珠,但都是虛假的熱愛,而這個傢伙竟然種了滿滿一園子。
時影鬆開扯着江歆袖子的手,走到一株開得分外鮮紅的曼珠沙華面前,蹲下,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把小刀。
有了前車之鑒,江歆手疾眼快的奪了過去。
“你幹什麼?”
時影不理她,從另一邊的口袋裏又掏出一把小刀。
江歆:“……”
她正要伸手奪走,時影動作比她更快,已經再次在自己手臂劃了一道口子。
流出的鮮血被他滴在花根上,難怪這珠花開得如此的妖艷,原來是用血滋養着。
江歆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她見過的病例很多,從來不被患者影響情緒,可現在,她的心裏竟然有些發堵,深呼吸一次,將所有情緒全部壓了下去。
時影已經收回了染血的小刀,站起了身,面無表情的看着江歆,然後思索了一會,一腳踩在了剛才他那血滋養的那朵花身上。
江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