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離死別
七七伸手，想要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水，可是無論怎樣努力，小手都夠不到。
“妮兒哩，你是想和娘說話是嗎？”婦人將臉貼在了七七的小臉上，淚水打濕了七七的面頰。
七七覺得肚子好餓，真的好餓。來到這個世界上一天多了，她只喝過幾次水，現在，小肚子正餓得咕咕直叫。
可七七知道，家裏沒有食物。她不能哭，不能讓眼前這個全心全意愛自己的女人心痛。可是飢餓卻如魔鬼一般，無刻不在。
七七伸出舌頭，舔着婦人滴落在自己嘴邊的淚水。
“娘的妮兒是餓了哩。”婦人又哭，然後她將七七放在床上，自己慢慢的下了床，向屋子的一角摸去。
再回來時，她的手裏多了一支有着尖刺的竹制刀具。
“妮兒別怕，娘這就喂你吃的哩。”婦人說著，伸出了左手食指，右手高高的舉起那尖刺。
“不要！”七七喊。可聽在婦人耳里，卻是飢餓的哭啼。
尖刺刺進了婦人的手指，婦人抖了一下，隨即又用手捏了捏被尖刺刺傷的手指，大滴大滴的血就涌了出來。
婦人忙的將手指湊到了七七的嘴邊。
“妮兒，快吃，快吃。”
鹹鹹的帶着腥味的血流進了七七的口腔，七七哭了，看着這個瘦弱的用血哺育自己的女人哭了。
“娘。”她想叫，她想學着她們那裏的稱呼叫她一聲娘。
“吃吧，快吃吧，吃飽了好睡覺覺。”婦人一邊擠着自己的手指，一邊慈愛的看着七七。
七七睡著了，她不知道，自己后脖頸上的那塊如拇指般大小的梅花印的紅又增加了幾分。
再醒來時，天光已經放亮了很多，屋子裏的空氣里，瀰漫著肉的香味，七七貪婪的吸了吸小鼻子。
駝背男人端着缺了口的半片葫蘆又走了過來，手有些抖，遞給抱着七七的婦人。
婦人深深的吸了幾口，卻沒有接過來。
“娘還沒有回來哩，等娘回來再一起喝。”婦人說。
駝背男人眼眶很紅，像是哭過。沉默了良久，才悶悶的說道：“娘不會回來了哩。”
婦人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抖動，看着駝背男人手裏冒着熱氣，散發著香味的半片葫蘆抽啜了起來。
男人將葫蘆放在了床邊的破桌子上，轉過身，慢慢的走到屋子的一角，又在那裏蹲了下來，就像一蹲石像，一動不動。
遠處的雪地里傳來了馬嘶，不久，破木門被重重的敲響。
男人站了起來，去開門。
門外站着兩個穿着束腰大襖帶着厚厚帽子的男人，手裏拿着長長的刀，看起來像兵士一樣的人。
“你家有妮子啵？”一個人開口。
駝背男人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裹在破布里的七七。
“幾日？”
“四……五日……”駝背男人胡亂的說。
“到底幾日是？”
“五……五日哩。”
“五日了，怕不是了。那就帶去豕園。”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說道。
於是其中一個人回了身，從馬背上拿下一個布口袋和一匹粗布扔在了那個男人的面前。
“拿着，一鈞粟子，一尋布！”
“不，求你們了，不要帶走我的妮兒。”婦人將七七牢牢的抱在胸口，哀哀的叫。
“妮跟他們去是享福的呢。”駝背男人走了過來，強硬的掰着婦人的手，碰到了婦人手指上的傷口，痛得婦人滋着冷氣，可卻就是不願放手。
“就是，新皇可是厚待你們這些賤民了，以前一個妮子只需要兩斗粟子，現在足足加到了一鈞粟子，你們別不知足！”
“我們養不活她的。”駝背男人說。
“可是……”婦人淚如雨下。
“這都是她的命，如果運氣好，至少可以平平安安的活到十歲，跟着我們，也許明天她就被餓死了……”駝背男人繼續說。
婦人的手鬆了松，可隨即又緊緊的將七七抱進了懷裏，低下頭，胡亂的在她的臉上親吻着。
“快點！誤了皇上的大事你們有十個腦袋也是不夠砍的！”那兵士在門口惡狠狠的催促着。
駝背男人將七七狠狠的從婦人手裏挖了過來，轉身就抱向門口而去。
七七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她只聽到身後傳來聲嘶力竭的哭喊。
駝背男人將她交給了那個兵士，兵士拎着她身上裹着的破布，就像拎着一隻小雞一樣，毫無憐惜之意。
“妮兒哩……娘的妮兒哩……”兵士將她拎着，甩上了雪地里的一輛馬車上。那凄婉、絕望的叫喊聲隨着馬車的搖晃，就像搖散、破碎了一般，北風一吹，便消失不見。
皇宮裏，黑徹正在大發脾氣。對於塑州天降異相，一夜之間開遍紅梅花的事，他感到恐懼。可是下面的人探尋一通後上報，卻是並沒有發現在那三日內出生的女嬰。
“死，全都得死！”黑徹現在對渾儀說的話深信不疑了，如果自己找不到她，那她將成為別人用於對付自己的利器。
堂下眾人跪得瑟瑟發抖，不知道這新君又在發什麼脾氣。
“着寡人旨意，擴大搜尋範圍，除塑州外，連同周邊的安然郡、零方郡、怡祁州全部搜查，凡在冬月出生的嬰孩，全部殺之！”
“皇上，您剛登基，這樣會引起民怨，還請皇上您三思而行吶。”尚書卓桓道。
黑徹看了看他，又扭頭看着站在堂下一側的道長：“一陽神仙，寡人的玉還丹可還需要藥引子？”
卓恆的臉色突然劇變，大聲山呼：“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回皇上的話，玉還丹的藥引是要備下的，十歲的女童，多一天不可，少一天亦不可為，是需要機緣的。皇上的生辰是冬月二十，如若能尋到也是冬月二十這日出生的女娃，那製成的玉還丹，效果可是強於普通的數倍。”那個被黑徹稱為神仙的道人，身着藍色道袍，精瘦如鼠，摸了摸頦下三縷黃扎扎的山羊鬍，回道。
卓恆伏在地上不敢抬頭，聽得一陽道人說話，復又慢慢的平靜下來，臉上的肉來回的抖動，似有尷尬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