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浮生意
忘川水漲漲落落,阿九張大了眼睛在黃泉四處瞧瞧,巡視這陰間,若是看到了哪只倒霉的鬼失了魂魄的,便將其牽回浮生殿。
這一日,阿九百般無聊端坐於忘川岸上,黃泉路口擺灘算命的老頭一大早便搖頭晃腦的來了,老頭站在阿九身後,在阿九的腦袋上敲了一下,笑道:“你小子今日倒來的早,莫不是也聽說今日是含姑娘擺渡,來湊這一份熱鬧。”
老頭摸着他的鬍鬚,也不須阿九回答什麼,便將灘位擺好,一桌,一椅,一招牌而已。
阿九殷勤替老頭將壺嘴裏的酒倒好,回復道:“哪有什麼漂亮姑娘值的阿九這般患懶病晚期之人特地早起守着呢,再說這百年來也不是第一回見看美人,更別說這美人可不敢高攀。”
事實上,阿九也不知何故了醒來便已經身在這忘川河畔上。
聞言,老頭轉過頭來,頭上那頂裝模作樣的帽子便要歪歪扭扭起來,阿九不自禁笑了出來,更覺得老頭着實有趣。只聽得老頭嘆,“可惜了,這含姑娘倒是個好姑娘。”
身為擺渡人,終生無嫁娶。
阿九難得的沒有回話,將那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上挑着。
陸陸續續的,各種各樣的鬼便聚在了忘川的岸上。阿九聽着他們的交談,便得知除了尋常擺在這忘川岸上的商鋪,還真不少人來湊一番熱鬧。
剛到卯時,鬼門關開啟。
一道金光浮現,一扇刻滿了咒語的大門在破曉的晨光中憑空長在了忘川岸上,隔了鬼氣,同黃泉路相望着,四周充斥厲鬼凄慘的叫聲,煙籠漫開來時,阿九伸手不見五指。
忽爾,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音傳來,是生了銹的鐵鎖被人用鑰匙打開的聲音。傾刻間,鬼門便消失沒了影。
望着遠處裊裊升起的煙霧,風聲嗚嗚嗚傳來,似極無助之人絕境處的悲鳴,幽怨從地下傳來,聲聲不歇,忘川河水便翻起了一陣陣熱浪,有歌聲從頭上傳來,是安置魂魄的鎮魂曲。
便見一鬼從遠處駕着靈舟而來,一身白衣與霧幾乎快融了去,唯身姿傲立不減半分。
靈舟所過之處層層疊疊的曼珠沙華竟相盛開,染紅了整個黃泉,倒映在了靈舟上那鬼腥紅的瞳孔中,從此,那盛開的地獄之花便刻在了的眼中,盛開不敗,妖美、艷麗。
靜,風也停歇,鬼也失音.
呼吸也覺得沉重,累贅起來。
此時忘川岸上的黑白雙煞便手持鐵索將亡人仔細銓好,恭敬同擺渡人道一聲謝便飄然離開。
阿九直勾勾的將含姑娘望着,手支着額頭眼神意味不明。忽爾阿九感受到一道極冷的目光射來,不及細看,便聽得有人在耳邊道,“公子今日可看見一個和尚,留了頭髮披着布衣袈裟的。”
阿九回過頭來落入眼中的是身着一身火紅嫁衣,撐着一把二十四節節油紙傘,容顏又頗為殊麗的姑娘。望進那雙豪無波動的眼珠里、不知怎麼阿九便生出一股憐憫之心來,那一句無,生生地卡在心口。
姑娘待在黃泉好久了,久到忘了來處,忘了姓名,卻獨獨記得那個身着布衣袈裟,留着頭髮的人。每每有擺渡歸來的靈舟她便如何都親自來查看一番。眨眼百年已過去,那人如何也該入了土。許是早已還俗罷,
許是早已錯過罷,偏偏姑娘面對外界質疑,總是茫然地睜着那雙黑白分明曈孔,然後堅決搖頭,便強自從容撐着油紙傘歸去。
姑娘望着阿九,眼神閃過失望的瞭然,便不發一言的走了。火紅的嫁衣拖起長長的裙擺,頭上髮飾在虛晃的步伐中鈴鈴作響,像極了姑娘心中長長的、痴痴的夢。
阿九歸來時,浮生殿門口土生土長的菩提樹下有不少剛渡過來的新魂正將手中系有紅色許願帶的桃木符用力的拋向菩提樹上。
所求的大多也不過是期盼來世或結為夫妻,或結拜為友。
阿九望着在風中猶自飄蕩在菩提樹上的紅繩子,輕笑一聲,來世啊,是人是畜未可知呢。
人們常常喜歡對未來的事物存幻想,以求現在的心安。
宿命這種東西,月老,神君妄自稱着主宰因緣宿命的人都說不清,道不明東西呵。
阿九輕巧取下一快桃花符,不曾想並無字,呃,那桃木符的主人可真是有趣,阿九便替符主自行收下了。
便在這時,一顆菩提子從菩提樹下砸到阿九的腦袋上來。阿九正待望去,餘光卻見一人從殿中緩緩的走出來,身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腰間懸挂着淺青色的佩帶,佩芾上別著一塊羊脂圓形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