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章 夢裏人

拾柒章 夢裏人

“主子,你火了。”

“主子,你紅杏出牆罪名坐定了了。”

阿九眼睛一睜開便聽兩道聲音響在耳邊,一驚,連忙向後倒去。

兩人分別留出一隻手扶好阿九,阿九汗顏看着兩隻小鬼忽閃忽閃的眼睛,竟一時覺得無言以對。

果然聽門主的話是對的,不要輕易出門,要乖乖的在家看門。瞧瞧,這外面的世界多險惡啊。

一番整理后,阿九為了逃避現實,窩在房間裏專心致志的研究一把青銅鎖。阿九以前有個特殊的愛好:喜歡撬鎖。但是這一把無意中得來的青銅鎖阿九卻一直都沒撬開,於是阿九閑着沒事就又把它拿出來把玩着。

石子敲打着窗戶的聲音讓阿九從自己的世界裏醒過,阿九猶豫了半響,走到窗子裏去,稍稍的開了一個縫,便見牆頭一鬼張揚的坐着,墨發迎風飛揚,笑容跟一個狐狸似的狡詐。

“醒啦!”狐狸男在牆頭囂張的叫的很大聲。

根本就沒有在睡!阿九被狐狸男大聲嚷嚷的沒臉,只好走出房門蹲在牆角,會會他。

“我估摸着昨天我是被下藥。”阿九望着狐狸男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一板一眼的分析道。“我第一次見你時你身後可是扛着一個草藥箱的,我曾得罪過你,你惡意報復也是應該的。”

“背着草藥也可能是賣草藥的。”狐狸男居高臨下的望着阿九,輕蔑的笑道。“你個小丫頭該不會有臆想症吧。”又嘆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怎的我遇到的人都儘是一些賤鬼呢?”

“你要明白的是賤人眼中出賤人,你在我眼中可是一朵嬌花呢。”阿九惡寒的說,成功的看着狐狸男抖落滿身的雞皮疙瘩。

阿九原是很生氣,但是阿九有一個習慣,每當自己鬱鬱寡歡的時候,哪怕遇到能毒死一個村的惡言惡語,阿九都能雞蛋裏挑骨頭金精準的找到歹話中能用來肯定自己的地方,以此來通過達到強行安慰自己的目的。

阿九見到狐狸男說話都不太利索的樣子,不禁再接再厲的道,“神神叨叨的一個鬼,大清早的來擾清靜怕是多多少少精神有點問題的,看你也一把年紀了,不要忌病諱醫。”

狐狸男扶着自己額頭,略微的不解。哪有鬼剛剛死裏逃生就說那麼一堆話。於是維持坐在牆頭,一臉傲然的姿勢許久,才掙扎了一下,從牆頭跳下道,“你既然出來了,就隨我去見三公子吧。”

阿九努力的裝作不急不躁的樣子,“這次怎勞你來請。”

“為了給你一個面子,我也是不容易。”狐狸男在阿九的身後緊緊的跟着,漫不經心的諷刺道。

阿九經過了一早的思索,覺得自己的地位尷尬,諒那大咖也不會做出太過的過分的事情。於是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天空,覺得還是略微美好的。

看着阿九似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有一件事情狐狸男就不得不提醒一下了,“才多久不見,你腦子大不如從前了。”

阿九一默,感情在的別鬼的心裏,自己的腦子也好使過。

阿九抬手拍了拍狐狸男的腦袋,不痛不癢的威脅道。“我死了,我家的門主回來後會替我報仇的。”

狐狸男撥開阿九的手,諄諄告誡,“據我一些了解,你家的門主上頭可是給他安排過姻親的。就算他真的不娶,似乎正宮的位置也輪不到你耶。”

阿九堅持的認為,門主這種泰山崩於前心神末動的鬼,一旦習慣了自己,將自己放在了心上,哪怕只是一丁點的位置,阿九隱隱有直覺,門主一定會護着她。

“你能這樣想就很好了。”狐狸男透過阿九的表面看到了阿九的本質,安慰性的說了兩句。

阿九默了半刻,眉毛輕佻,盯着狐狸忍不住挖苦了兩句。“總好過某一些鬼,在忘川徘徊了大半輩子,費盡心思等來的鬼,當著自己的面跟別的鬼跑了。”

狐狸男神情一僵,眼底有憂傷掠過然後便輕飄飄的跳了過去。若無其事的同阿九就談笑風生起來。

狐狸男的事鬧得滿城風雨,阿九足不出戶,也聽得三分。只是初見時未能對號入座罷了。

狐狸男在凡塵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彪悍尚武的女人,狐狸男與那個女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門當戶對,自小兩家約定婚姻。狐狸男從小立下宏願要當女孩的英雄,然而女孩在去拜佛的路上被劫匪劫走,從此下落不明。多年後,女孩被找回家裏的時候家族遭人陷害已經敗落蕭條,家族的人迫不及待讓女孩嫁給了狐狸男。坐在紅燭前美麗的新娘掀開紅帕子在看到腳一拐一拐扭曲着臉走來的新郎,尖叫的花容失色,一個手勢將新郎打暈在地上。

同居三年,狐狸男最終為女孩鋪好了後路,放她離開。他說啊,“往日情分一場,若有幫得上忙的,必定傾囊相助。”

她含淚的回頭,“若我厭倦了江湖,我必定回來找你。如果不曾來找你,黃泉路上你一定要等我,我同你一起上路,來世,我定不負你。”

女孩總是受傷,後來狐狸男便成為了有名醫者,他說,誰幫助過女孩他便免費為那人醫診。

後來,狐狸男醫治好許多人,自己的這一雙腿卻再也沒有打理過。他死的時候手裏拿着小孩子用的撥浪鼓,眼神溫情,恍惚記起那一年,兩家互換了喜帖去廟寺里求卦,他親眼看着女孩被劫走而他的雙腿便是那年試圖救她時被打斷的。

他不曾說過,她也一直未曾知道。他知道的是,那一年那個嬌嬌大小姐那多年吃了許多苦,受了許多傷練就了一身都武力,已經,不再需要他的保護了。而他,生了一場大病,廢了一雙腿,也早已失去保護她的資格了。

他眉目溫和的在宣紙上畫出曾經又是兩小無猜,無憂無慮的蕩漾在在鞦韆架上的身影,她說,若是將來有孩子必定是男孩來的好,像他一般,是個英雄。

筆落,他終是沒有等到女孩回來過。

黃泉的路上,他等了一年又一年。鬱鬱寡歡,憂思成疾,最終導致英年早逝的他等了大半輩子,後來忍不住使了手段,將她提前拉到了黃泉來。三生石上,她終是負了當初的誓言,牽了別鬼的手,就此,別過。狐狸男犯了陰間法律,心甘情願的到了地獄的第三層試煉。

世隔經年,世事無常。當初那個眉目溫和的少年一番磨礪出來后變成了一條老狐狸。

其實打心裏,阿九是非常同情狐狸男的。

之後的幾天裏,阿九很後悔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狐狸男恭敬的道了一聲,請。然後阿九踏進陰氣濃厚院子裏僵硬着脖子,聽到耳邊傳來上鎖的聲音。前面的兩個僕從若無其事的帶着她,一直往院子裏的深處里走去。

第一天,阿九住在那個院子裏,一到半夜就有個女鬼狂笑不止,聲音之大,阿九醒來自己模仿一下面目扭曲了,但是自己臉上肌肉的抽動卻是非常的真實。笑完了之後,又覺得有鬼在哭,哭的嘔啞嘲哳難為聽,卻出其意料的有節奏感。於是,阿九一夜沒睡。

其實這也沒什麼,阿九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第二天,阿九睡得不安穩,時刻感覺彷彿有人在耳邊呼吸一般,睜開眼睛,彷彿不遠處聽見女鬼半夜在鋸木頭的聲音,只是仔細一聽鋸的好像並不是木頭,而像是肢體分離,血肉橫飛的場景。阿九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血水飄在臉上的觸覺。於是阿九更努力的把自己的身子往角落裏縮。

早上阿九起來一看,屋子滿片狼藉,連阿九自己蓋着錦被都被撕成碎片。進來侍奉阿九的婢女都是一臉奇怪恐懼的看着阿九。阿九比他們還惶恐,因為自己身上的肌肉酸痛,夢裏頭也有自己的身影。

阿九心塞,佯裝淡定將目光輕飄飄的掃着她們。

第三天,倒是沒有聲音,阿九神經質的感覺到屋裏有一道黑躥來躥去,月中天,阿九便夢到了陰間裏的畫本,那些可怕血腥的畫面在腦海中也是躥騰個不停,一下子上刀山,一下子陷火海。然後阿九被折磨的化成了塵埃,在陰間飄得滿地都是。

最後幾天啊,就夢見自己一個人坐在院子變成了一個傻子,一邊喝酒一邊唱歌一邊獃獃的眼神流着口水,然後傻傻的笑了一整天,日復一日,日復一日。然後阿九自己的口水便流了滿屋。

最後,阿九臉上淡定的神情裝不下去,死活都要回到自己的院子裏,然而守衛森嚴,並沒有成功。

幼稚,真的是幼稚至極的手段。

狐狸男再次推門進屋,看見阿九的時候,一臉懵逼的看着阿九自說自話講着聽不懂的語言,見她拿着樹權比着他,“梆梆、椰梆”的吆喝。“何方妖孽,本道士定要將你捉拿。”

狐狸男不動聲色的將憐憫的目光還給了阿九。次日狐狸男便尋思找姬存希求情,然而那鬼並不在。

迎葉含淚接回阿九的時候,便見得阿九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垂着腦袋自己抽打自己。

三人風風火火的離開,回去換了衣服,屋裏便傳來了哭聲。

到了院子裏,三人分開去辦各自的事情,彷彿生活依舊繼續。

但是院子裏的小鬼卻不動聲色的將阿九看的越來越緊了,生怕阿九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院子裏的名醫隨時隨地等候着。

然而,阿九回院子的表現是沉默,安靜的很。

每日阿九動不動便呆在院子得一棵歪了脖子都梅樹下,斜斜着腦袋面無表情的仰望着天空。

若不是在沉默中滅亡,便是在沉默中爆發。

然而這一場風雨在眾鬼提心弔膽中依舊沒有迎來。

之後的那幾夜,阿九每當要睡覺的時候,總覺得如影隨形有一股熟悉的氣息,抬頭看過去,彷彿無數次碾過腦海的,常常被燭火下似夢非真漫天的梅花瓣的艷色所灼傷。

夢裏頭只見一個年輕男子坐在茶樓上,跨藍色的袍服,一隻手臂漫不經心支在窗台上,落下半襲袖子蕩漾在窗沿,透出裏層的白衣。微微細緊的綢衣勾勒出結實的寬肩和手臂曲線,修長的手指抬起觸了陽光,帶着淡淡的昏黃的光暈。

青花瓷器的聲音零零作響,寒寒熱氣從萎口升騰,與晨光交融,那張模糊不清的面容上,在霧氣皚皚中顯出幾分柔和。

那人垂眼看着阿九,眼梢似是含笑,然後又同遠處層層疊疊的山水,逐漸模糊消失。

夢醒后,阿九赤着腳跑出院子裏去。溫柔的風迎着的滿樹梅花,花瓣紛紛揚揚的灑了滿院子,漫天的紅色毫無徵兆的落滿阿九的眼前。

院子外陽光灑了滿地,徒留的阿九莫名的倚在院子裏的那棵歪脖子梅花樹下讓無聲花瓣劃過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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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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