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公子且留步(完)
溫肆的呼吸停滯了片刻,笑容慢慢消失。僵着臉放下帘子,乾脆點了根蠟燭坐在榻上,打算慢慢等。
一夜的風雪呼嘯,卻是無人回來。
“櫟櫟,你去哪了呢?”
溫肆垂着睫羽,輕輕呢喃着。眼底的受傷一閃而過,可轉眼一想如今的當務之急,又硬生生地把難過壓了下去。
整理了一番戰甲,打了一盆水洗了洗臉,總算清醒了些。
走出帳篷的那一瞬間,溫肆彷彿又成了戰場上指點江山的將軍。那一縷柔情,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櫟櫟,等我回來,我娶你為妻。”
“一生一世,一雙人。”
雪花悄悄地落在了鬢髮上,肩頭上。越積越多,最後消融為水,落入了黃土中。
而溫肆等了一夜的古櫟,則是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靜靜地吸收着因昨日所悟而觸發的最後一點她成長所需要的力量。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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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戰場的一處黃沙地,一抹白影也不知是靜坐了多久,今日總算有了些反應。
“小白,幾日過去了?”
古櫟默默地感受着在靈魂內運轉的力量,等全部吸收后,隱藏於靈魂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忍不住現行了一瞬間。
狐狸尾巴興奮地搖啊搖,毛茸茸的。讓窩在古櫟肩窩裏的小白見了,忍不住撲了上去,然後整隻團猝不及防地滾進了土裏。
【二十日。】
小毛團把自己挖了出來,跳到古櫟的身上,十分不客氣地甩了古櫟一袖子泥。
古櫟抿了抿唇,還是忍住了把毛糰子扔出去的衝動。
【櫟櫟,我們快去戰場吧!君上和北狄的王太子打起來了。】
“北狄王太子?是什麼東西?”
【北狄王太子不是東西……呸,是人。北狄王位的第一繼承人。】
“哦。”
古櫟立了立狐狸耳朵,聽到遠處的廝殺聲,直接往那處掠去。
就君上那弱雞,和別人打什麼打啊!安安靜靜當個指揮官不好嘛!
離廝殺聲越近,就越能感覺到戰爭給人帶來的興奮和熱血。兵器交接聲,戰士嘶喊聲,血肉翻飛聲……所有的聲音都被這片黃沙地記錄著。
遠遠的,就能看到一個穿着銀色鎧甲的男人和穿紅色鎧甲的男人在短兵相接。穿銀色鎧甲的自然就是溫肆,與之交手的,根據小白資料顯示,應該就是北狄王太子了。
古櫟正欲上前靠近些,卻是很快感覺到了一股阻力。即便是調動她在這個世界能調動的所有力量,都無法抗衡的阻力。
“天道……”
狐狸眼猛地一縮,就見一隻弩箭直直地朝溫肆的後背襲去。同樣的,從北境城的方向也有一隻利箭射向了北狄太子。
“噗——”
二人幾乎是在打鬥中同時中箭。北狄太子很不幸地被射穿了心房,當場吐血落馬沒了生息。而溫肆,更不幸地被有倒刺的弩箭給射穿了胸膛。
主帥當場死亡,北狄將士立馬亂了陣腳。而北境軍看着自家的將軍望着的方向,都忍不住落淚,殺得更為兇猛。
“殺——”
“沖啊!把這群北蠻人趕回老巢!”
“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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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肆努力睜着眼睛,看着由遠及近的熟悉的人兒,總算相信了平日他莫須有的猜測。他的小姑娘,是個好看的妖精啊!
“溫七!不要睡!快醒醒!”
小狐狸難受地眨着眼睛,聲音中有着咬牙切齒的憤怒。
“咳咳咳……”
溫肆控制不住地咳出了一大口血,視線逐漸模糊,只能隱約看到小姑娘眼中的憤怒。他無奈地勾了勾了唇角,想伸手再觸及他的小姑娘,卻是提不起一點力氣。
“櫟櫟,咳咳咳,若有,咳咳,來世,娶你……”
為妻。
“好。”
一滴淚水落入了塵舞飛揚的黃沙中,古櫟收了靈魂碎片,站起身。這個世界頓時失去了讓她留下來的理由。
她冷漠地看了一眼“溫肆”的屍體,將之化為了灰燼。一個人,啊不,一狐帶着一團一統,消失在了這漫天黃沙中。
【櫟櫟,我們不脫離位面嗎?】
“再等等。”
小狐狸眼神銳利地掃了一眼暗沉的天空,軟萌的聲音中帶有了一絲她尚未發現的情緒和冷意。
大雪紛飛,落在枝頭上,久久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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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瑞元年,十二月末,北狄王太子死於北境軍箭下,北辰大勝。
承瑞二年,三月,於北境城,兩國簽訂休戰協議,未來百年不可開戰。
北辰與北狄的最後一戰,被後世史官記為“奪龍之戰”。緣由是,據前史記載,天斷山中暗藏龍脈。真假不可考察,但“奪龍”二字卻是為這場戰役添了幾抹神秘色彩。更為人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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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最近出現了俠盜“一枝柳”。
“他”們經常能找到江南各府隱藏的貪官污吏,並將這些貪官們的家財盜取后,從古氏拍賣行里換取銀錢救濟有需要的普通百姓。
“一枝柳”的代號不過幾個月就傳得江南的府官和百姓人盡皆知。清正的府官和百姓皆是拍手叫好,而那些私下裏藏着小尾巴的貪官則是恨得牙痒痒。
奈何,古氏拍賣行他們惹不起,一枝柳的人影他們也摸不到。最後也只能夾着尾巴做事,生怕一枝柳把他們好不容易拍賣行里拍回來的東西又給哪天盜了。
五月初五端午節這日,幾乎每個府都舉辦了官民同樂的賽龍舟活動。而許多公子小姐們則是乘着花舟近距離地觀看一艘艘龍舟從面前爭相劃過。
廣蓮湖上船隻頗多,其中有兩艘不起眼的花船交錯而過。
夏亦初扮作了艄公正在划著船,就見對面的花船上站着一個帶着面具的男人看了過來。對方眼神本是閃過一縷興趣,卻不知為何漸漸淡了下去,只餘一抹淺淺的茫然。
“小文子,回吧。”
北辰珏頗有些意興闌珊地捏了捏眉心,擺了擺手,掀開帘子。
“公子說的,可是回京?”
北辰珏淡淡地點了點頭,側頭望去,卻是不見了那艘迎面而來的船隻。
內心莫名地悵然,卻不知何解。
另一邊的夏亦初有着同樣的感覺,並未多想,只是盡職地扮着艄公的角色。
船隻到了岸,客人付錢下船,不過片刻,就有另一批人租船游湖。
河岸上的一棵柳樹下,古月靜靜地看着兩個氣運之子的命運從此交錯而開,揉了揉手心裏的毛糰子,軟軟地開口,“小白,脫離位面吧。”
【好。】
【櫟櫟,為什麼要把他們註定的緣分給剪斷啊?】
小白還是忍不住眨着小豆眼,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聞言,小狐狸眯着狐狸眼抬頭看着晴朗的天空,聲音輕輕的。
“天道給我使絆子,那我還他一禮也不算過分啊。”
不過是讓世界的後續發展脫離天道的控制罷了,她也沒做什麼。
嗯,她還是一隻乖巧可愛的狐狸。
“小白?”
【叮,主人請做好準備,脫離位面開始——】
狗腿子十分利落地在小白突然下線的時候刷了把存在感。
狗腿子:它可真是棒棒的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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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最遺憾的,是沒能早點遇見你,娶你為妻;最滿足的,是遇見了你,相伴一個四季輪迴。
——溫肆